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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浪淘沙 完结+番外 (东川平湖生)


  他看着“游龙步”下的残影,咬牙切齿地骂了句:“唐欢!”

  “妈的。”

  唐欢被自家门槛绊了一跤。
  大少爷今天很是不顺,干什么什么不如意,他怀疑是太岁爷在催他交保护费了。

  他连夜跑到了太岁庙里,去交了保护费。
  他以前都是在盛仙门拜的太岁爷,今天本来也是要去的,都走到太常山脚下了,他才回过神来,转头又往回走。

  路边有个小太岁庙,不过一尺见方,平常他都不稀罕过去。这里没有人收钱,也没有功德箱,香火都是百姓自己续的。
  唐欢蹲在庙边,看着火光要歇了,他就扔一张银票进去,是真票子。他这败家子烧光了出来时身上带着的所有的票子,把自己烧成了个一文不值。

  太岁庙已经出了闹市,来来往往一个人都没有。
  他窝在庙檐下,和太岁爷抢着地盘。他现在哪儿也不想去,国公府不想回,太常山也不敢上,堂堂定国公世子就委屈在一座巴掌大的小庙里。

  他还没来得及沐浴更衣,身上的月见袍被泥水浸透了衣角,他本该是无法忍受的,但他此刻却奇迹般地忘了这回事。
  他小时候被泥里的虫咬过,从此就有了洁癖,一旦哪里脏了,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像有虫在咬。

  可是他现在一点都感觉不到。

  香火终有烧尽的时候,他靠在太岁爷的身上,不远处的太常山花开正盛。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里头已经被踩得稀巴烂了。

  “师父……我该怎么办?”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心动
  阴暗的天空上映着血红。
  不断地有雷电带着血雨闪过,地上一片荒芜,只有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躲在被雷砸出来的大坑里瑟瑟发抖。

  他跑不掉了。
  天雷追着他,天地间一马平川,无处可躲。

  他绝望地缩在坑里,一道道正义的天雷将他当成了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不给机会,也不给退路。
  凄风苦雨中,小孩还饱受恶魇的摧残,整个人都淌着血,然后周围出现了很多人,对他指指点点,没有人上去帮他。

  最后一道天雷劈下来,林歧猛然惊醒。

  他捂着胸口,那里仿佛被什么压住,喘不上来气。他想都没想,第一时间将身上的恶魇扔了出去——那玩意不知什么时候,从乾坤袖里爬到了他的身上。

  恶魇在地上滚了几转,金色的眼睛一直看着他。
  然后笑了。

  林歧满身大汗,一直过了好大会儿,他才从濒临窒息中喘出了第一口气。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他反复念了好几遍净心神咒,心头那难以名状的滞涩感才逐渐消了下去,体内的气渐渐通畅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更别说噩梦。
  像他这个境界的人,睡觉已经不是必要了,别的大修行,晚上都打坐,也就他活得精致一点,还找个床躺一躺,假装自己是个普通人。

  虽然也是闭着眼,然而睡着的却只有身体。

  今天不一样,今天他真正地睡了过去。
  还做了梦。

  他梦到了孟阳州,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追得穷途末路,他想帮他,可是他碰不到。
  他就站在他的边上,想抱他,可双手总是从他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最后一道天雷劈下来的时候,孟阳州紧紧地缩成一团,像个刚出生的小耗子,颤颤巍巍的。
  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朝林歧看了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他猫儿似的喊了一声:“师父……”

  天雷压过了他的声音,周遭的谩骂声也一声比一声响亮,林歧却听见了,可是他醒了。
  他又一次地丢下了他一个人。

  林歧一只手握着从北蛮带回来的金丹,另一只手拿着摩西给他的小水晶球。摩西说前些日子一号种子在北刀城起过反应。
  仔细一想,当时在修士大营里,他是感觉到有个不同于那群水货的气息,是他?

  嘶。
  我他娘的是猪吗?

  地上的恶魇又开始作妖。
  林歧只好敛了心神,重新又把他捡起来。他不止加固了一下封印,还把净心神咒也写了上去。他怀疑这玩意儿噬神。

  他今天听到阳州的消息,一时心神不稳,叫它钻了空子。福祸相依,他倒是从中找出了头绪。

  一番折腾,他也睡不下去了。
  他拉开门,外头天已经开始放亮。夜里又下了一场雪,起得早的下人们正拿着扫帚挨院清扫。

  室外的凉风一吹,他彻底清醒了。
  他挠了挠头发,往旁边的长廊走过去。萧途坐在廊边,无所事事地看着下人扫雪。

  他一晚上没睡,想了一百零八种死法。
  唐欢的。

  林歧在他旁边坐下,问:“睡不着?”
  萧途瞥了他一眼,他的目光看上去有点疲惫。不过很正常,头天经历了好几次魇动,不疲惫才比较奇怪。

  林歧犹豫了一下,问道:“魇动是怎样的?”
  萧途:“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本来就不爱和人谈他这个病,以前也就只有他师父和天行君晓得,而且他师父把他带上天衍峰后,这病也没怎么发作过,渐渐地也就没有过多的关注他了。
  只有他自己晓得,他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
  后来下了山,他都靠封闭五感来压制体内狂乱的真气,每天活得比那些主张清修的修士还要清心寡欲。

  苏仪也仅仅是知道个皮毛。

  萧途觉得该治不好还是治不好,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差别,只会搞得大家都跟着不痛快。
  他之前还盼着一个天衍君能治好他,现下得知是“魇”,他连奢望都不敢了。

  他都已经给自己设计好了归宿。
  等他控制不住的那天,他可能会去南疆。南疆有个大魔王,挺厉害的,又跟他没什么关系,说不定能杀了他这个大魔头。

  可是在那之前,他必须得回答眼前的问题。
  林歧一直等着答案。

  萧途目不转睛地看着下人扫雪,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他在万千魇动中挑挑捡捡,最后挑了个中规中矩的说:“也没什么,就是不太好睡觉。”

  恶魇噬神。
  人睡着之后,神识是最脆弱的时候,最是方便它们趁虚而入。意志若是不够坚定,很容易睡一觉起来就改天换地了。

  当然,起不来也是有可能的。

  林歧脸色有点难看。
  很多年前,孟阳州晚上总是做噩梦,他当时以为他是被殳阳平的鬼故事吓着了,根本没放在心上,觉得过段时间就好了。
  结果后来好没好他也不知道,孟阳州不跟他睡了。

  ……原来,竟是这样吗?

  萧途呼吸一滞,手脚顿时不知往哪儿放。
  林歧突然抱住了他,像是要将他按进血肉,宽大的衣袍从他的头上拂过,将他拢了个囫囵。

  天一下子暗了下来,萧途脑袋也好像被他撞懵了。
  “怎么了?”他晕晕乎乎地想。

  林歧穿的是睡袍,和他的人一样不拘小节。
  腰间的系带松松垮垮地系着,一里一外各自只系了一根,导致他胸前敞开了大片胸膛。被风吹得久了,有点凉。萧途的脸贴在上头,像是贴上了一块冰。

  可是他的心跳却依然很醒目。
  萧途的心也跟着砰砰砰地吵了起来,心莲恣意地疯长,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曳。他直觉要不好,连忙推了推林歧,可是没用。林歧依旧紧紧地抱着他。

  萧途的心越跳越厉害,几乎到了喉咙口。
  在他的心夺喉而出的前一刻,林歧终于松开了他,顶上的衣袂落了下去,雪色的天光鱼贯而入。萧途抬起头,目光从林歧的胸口往上,穿过喉结,一直扫到了他的下巴。

  林歧长得好,萧途就算不想承认都不行。
  修行人一般都长得好,因为体内的气会不断地修缮自身,使人不断接近于“道”。

  如果单看长相,萧途不得不承认,林歧是他见过的最接近于“道”的人。
  少年时候的他太过飞扬,久看易腻,不免俗,此刻却不同。此时的林歧金玉犹在,光华内敛,一颦一笑都如清风掠影,碧池生波,一切都恰到好处。

  虚无大道,自然为性。
  近“道”者近自然。

  萧途丹田内摇曳的心莲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林歧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脸,温和的眉眼柔出了水:“别害怕,我会想办法的。”

  心莲颤了一下,开出了花。
  那是一颗跃动的心脏。心莲只有从结出莲心的这一刻起,才能被称为真正意义上的心莲。

  心欲动而神不止,身欲行而识不分,魂欲出而魄不蜕。
  此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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