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半成原本握着他的剑柄,意图将剑夺下,哪知突然一股巨力传来,将他震得胸口鼓荡,气血翻涌,长剑脱手而出。
他人后退几步,呕出一口血来,暗忖这是什么古怪的招式。他虽然知道风上青的成名绝技点苍碎雪指,但是一时间也只以为是江海西剑法高明,将他震伤,一时间没想到点苍碎雪指上来。
江海西一鼓作气,长剑刺来,柳半成见状,夺路狂奔,他对这山谷内十分熟悉,薛不霁与江海西一气儿狂追,还是将人追丢了。
薛不霁扶住江海西,在一棵大柳树底坐下,关切地问道:“你伤得重么。”
江海西受了些轻伤,稍稍调理便可,他原本想说没什么大碍,瞧见薛不霁关切的神色,眸光一暗,倾身倒在薛不霁怀中,□□道:“师……晴,我好疼……”
他双手搂着薛不霁的腰,将人抱得紧紧的,薛不霁没想到他伤得这么重,十分惊诧,询问道:“你哪里伤了?那柳半成的掌法,还不及那袁策的半步神掌,怎么能将你打成这样?”
江海西叹了口气:“我也不知哪里受了伤,浑身都疼,唉,我心好累,你抱抱我……”
在那孤岛上,师弟到了十四岁,薛不霁想着他也是半个大人了,该有个男人的样子,就再没抱过他,这时见他疲惫痛苦的模样,心中一软,反手将他抱住。
江海西今夜听到了那关于幕后黑手的秘密,所受刺激不小,亦知道凭他现在的本事,要报血仇尚有一段极为漫长的路途,他心中烦忧,又不愿宣之于口,一一都闷在肚里。现在被师哥抱住,他心里美滋滋的,只觉得胸中块垒顿消。
两人正紧紧抱在一起,树上忽然传出噗嗤一声轻笑。薛不霁登时面红耳赤,连忙与师弟分开,抬头看向大柳树。
只听树上之人调笑道:“你们继续抱,继续抱,当我不在就是了。”
这是边从白的声音。
两人又惊又喜,站起来,之前看他追着留岫真人跑了,不知怎么又躲到了这柳树上。
边从白从树上跳下来,对薛不霁与江海西道:“你们是哪门哪派的弟子?先说好,不管你们和柳半成有什么仇什么怨,那留岫真人的人头不准你们碰。”
薛不霁莞尔一笑,正想开口表露身份,不远处风上青走了过来,喝道:“走了,和这两个孩子有什么好说。”
边从白快步上前,向风上青问道:“二哥,你杀了留岫没有?”
风上青皱起眉头:“这地方有些古怪,他们躲起来了。你去将门口的石壁放下来,不能让他们跑了。”
边从白道:“我赶回来时,外头不知是谁,已将门口堵死了。不只是那几位,咱们也出不去了。”
“先为不霁报仇,出去之事容后再说。”他扫了一眼薛不霁与江海西,忽然目光一凝,盯着江海西手中长剑,问道:“这是我哥的剑,怎么会在你手里?”
薛不霁一喜,解下身后佩剑,双手捧着,走到风上青面前道:“您认不认得这把剑……”
风上青目光凝住,睫毛轻轻一颤,这把剑是薛不霁初初学习武艺时,他亲手所赠,怎么会认不出。他抬起眼睛,看向薛不霁,薛不霁亦是满脸激动,这一声师父就哽在喉管,下一刻就要吐出。
风上青突然出手,一掌拍来!薛不霁惊得愣在当下,江海西连忙上前,一把抓住薛不霁,师兄两人匆忙后退。薛不霁叫道:“你……你为什么打我?!”
“你和那留岫真人联手害死我徒弟,还夺走了他的佩剑来我面前炫耀!你自己找死!”
薛不霁登时哭笑不得,这时风上青已拔剑而出,宛如迅捷疾风,若是吃了他一招半式,不死也要重伤。
风上青一剑犹如狂风卷地,将薛不霁退路全部兜住。他只能拔出剑,一招风送青萍,斜斜荡去,与风上青的长剑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轻嗤。那是两人剑中都灌注真气,撞在一起,便作嗤嗤之声。
见到薛不霁的剑招,风上青睫毛又是轻轻一颤,仿佛遇雨蝴蝶,孱弱柔软,惹人怜惜。他眸光在薛不霁脸上轻轻一扫,脚下踩着九星步罡,再度一剑递出。这一剑中却没有灌注内力,只为试探。薛不霁亦收了内劲,以九星步罡错开身,同样一剑送出,两剑相撞,发出清越铮鸣,宛若雏凤老凤交相呼应。
两人一来一往喂起招来,身影在清冷月光下交错,眸光在飒飒剑光间交织,各自心头都是百感交集。边从白站在一边,已看出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薛不霁,又转过眼睛,上下打量站在一边的江海西。
江海西走到他面前,轻轻叫了一声:“五叔叔。”
这轻轻的一声叫唤,仿佛一道惊雷,只听“铮——”地一声,风上青长剑脱手而出,抛上半空,薛不霁也停了手,收招站在一边,看着风上青。
风上青神色肃穆,冷眼扫过两人,高声道:“你们想清楚了,欺骗我风上青,要付出什么代价!”
薛不霁插剑回鞘,上前两步,看着风上青的眼睛道:“我若是欺骗师父,叫我天天给师父剥苞茅。”
风上青喜欢喝酒,云外青渊酿了酒,要用苞茅过滤。薛不霁年幼时,有一次惹得风上青生气了,被他罚到厨房剥苞茅,薛不霁那时候年纪小,还是个爱撒娇的孩子,小手上给苞茅扎了好几处,他委屈得紧,又害怕师父还在生气,一个人在厨房待到深夜,哭哭啼啼靠着苞茅睡着了。醒过来时,他已给风上青抱在怀里,风上青正给他双手上药,见他醒了,问他:“怪不怪师父?”
薛不霁摇摇头,抱着风上青亲了一下,委委屈屈道:“我不怪师父,我怕师父不理我哩。”
风上青看了他半晌,揉了揉他头发,露出一个笑容来。
岁月像条河流,无情地流淌过去。当年那个年幼的孩子,现在竟然已经是长身玉立的青年。风上青看着他,问道:“怪不怪师父?”
薛不霁涩然一笑道:“我不怪师父,就怕师父不理我。”
边从白站在一边,看看风上青,又看看薛不霁,再看看江海西,张口结舌道:“这……这……你们两个,怎么长这么大啦……”
薛不霁上前一步,想抱住风上青,然而风上青惯来冰冷肃穆,宛如高岭白雪,不似梅厌雪那般温柔可亲,他一时间有些犹豫,风上青却伸出手,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他转头看向江海西,伸出另一只手,江海西快步上前握住。风上青以眼光描摹他的轮廓,问道:“你们……怎么都长这么大了?”
薛不霁与师父相认,只觉得平生没有哪一个夜晚,有如今夜一般畅快,他心情激动,几乎说不出话。
还是江海西尚算冷静,说了一句:“这事说来话长。”四人找了个僻静地方坐下,四野无人,唯有山中郁郁葱葱、高高下下的树木森林,江海西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讲了,连同后来在北境见到梅厌雪之事,也都说了。
边丛白听罢,不胜唏嘘感慨,抚摸着江海西的头叹道:“没想到,我们这里只过了半年,你们竟然已经是离别十一载。一转眼你们都已经这般青葱俊俏,学有所成,咦……对了,刚才你们为什么抱在一起?”
江海西和薛不霁立刻红透了脸,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原本两人挨着坐在一起,手指碰着手指。这时候都觉得接触在一起的肌肤如同火烧一般,烫得两人心如擂鼓。
风上青转过脸,看着江海西道:“其实你们跟在那司徒颖身后时,我们就跟在你们身后,柳半成和司徒颖说的话,我们也都听见了,原来你的仇,该落到那圣教教主的头上。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找到那圣教教主。那留岫真人以为已经杀了我和师哥,我们也正好使一招金蝉脱壳,由明处转到暗处,那圣教教主恐怕怎么想也想不到我和师哥会一转眼变得这么大了。”
风上青点点头,沉吟道:“这圣教究竟是什么教派?怪了,我们兄弟几个退隐十几年,各自偏安一隅,竟没想到这江湖上又有了一个什么圣教。”
薛不霁道:“那圣教先不忙着查找,咱们先从这里脱困要紧。我在天机门被诬陷时,是邱老爷子为我作保,让我以半年为期,找出害死玉渊先生的凶手,现在他被人堵在紫薇庄要人,我得尽快出去为他解围才是。”
风上青颔首道:“邱兄台倒是挺照顾你们,等出了九山城,我和你同去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边从白你话真多
第77章 白骨
薛不霁点点头,又想起各失一臂的聋哑二仆,不禁向风上青问起:“那庚子伯伯和癸卯伯伯眼下在哪儿呢?我听说他们因为我,各自断了一条手臂。”
风上青神色冰冷道:“不霁,你用不着心疼他们。他们原先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我留着他们性命尚有用处,所以一直没杀。他们平日在云外青渊行事马虎,阳奉阴违也就罢了,我叫他们好生照顾你,他们竟然都能将你看丢,若不是禅真在天之灵保佑你,师父恐怕此生都见不着你了。”
薛不霁想起年幼时的那一幕回忆,问道:“师父,你们留着他,是不是和我有关?”
风上青有些意外,一时竟没有作答。边丛白看了薛不霁一眼,又与风上青四目相对,脸露迟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