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佼思索片刻,斜眼忘了冯盛珠一眼,不答反问:“你说为什么?”
“你记得师父这八万四千香是怎么来的不?”
“师父说是祖师爷传下来的。”
“哈哈,什么祖师爷,师兄,你脑子进水了?若是祖师爷传下了这种宝贝,师父干什么不早一点拿出来用?”冯盛珠忽然压低声音:“这八万四千香,是一个神秘人赏给师父的!”
“神秘人?赏?”
“我都看见了!那天师父在密室里,和一个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怪人会面,这个怪人将那个香炉和香一起交给了师父,又说:‘教主交代之事,务必办妥,不可误事。’师父满脸喜色地跪下来,接过香,又说:‘请圣使放心。留岫定当竭尽全力,找寻江家遗孤,给教主一个交代!’”
薛不霁听到这里,心中咯噔一声,看了一眼身旁眼神迷茫,还没睡醒的师弟,又看看洪楚腰。洪楚腰也是满脸疑惑,大概没听懂这两人在说什么。
那江佼听了,眼睛转了转,脸上却不动声色,只说:“好哇,师弟,你连师父的密室也敢去!真是胆大包天了!”
冯盛珠跺脚道:“师兄!瞧你!我在跟你说那神秘人的事哩!你说,那个圣使又是什么人?那个教主又是什么教?”
江佼口中道:“我怎么知道,你这么聪明,就没猜到?”
冯盛珠慢慢走着,蹙着眉头:“我想这个叫一定不是江湖上那些教派,我可想不到有哪个教派能差使得了咱们师父。而且一出手就能拿出八万四千香,这教主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江佼轻声道:“你脑子终于灵光了一回。”
他声音轻,冯盛珠没听清楚,问道:“师兄,你说什么?”
江佼摇摇头。
冯盛珠便继续道:“师父得到八万四千香,那是大半年以前的事了,后来我又暗地里见过那圣使一次,也是在师父的密室里,就在十天以前。”
薛不霁听见这话,推算时间,大半年以前,那差不多是在邱横江屠魔聚义之前了。
“十天以前?那圣使又来找师父做什么?难道又有宝贝赏赐?”
“哼,师兄,你可错了。这次那圣使来,只说了一句话:‘江家遗孤现在在北上途中,由风雪二使与一个毛头小子保护。务必要在他们赶到风雪城之前截住,切记切记。’”
“在他们赶到风雪城之前截住?难怪师父拼命催促我们,逼着我们连夜出来寻人。”
冯盛珠两步走上前,看着江佼小声道:“师哥,你说,咱们要是能找到那个小孩,直接将他交给那位圣使……那教主宝贝那么多,总该赏咱们一些东西。”
江佼眸中光华一闪,旋即敛去,啐道:“别胡思乱想,你要是敢做背叛师父的事,我可不饶你!”
冯盛珠怏怏地,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江佼眼睛四下逡巡,薛不霁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这洞穴口停留了一瞬间,也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薛不霁握紧身侧佩剑,只等江佼过来,便要出其不意一剑刺死他。哪知江佼带着冯盛珠,绕过洞穴走开了。
洪楚腰松了口气,等了片刻,见那两人果然已经离去,脸上紧绷的神色一松,对薛不霁说:“他们走了。”
薛不霁却想到什么,眉头一皱,叫道:“不好!”
“那冯盛珠是个蠢材,江佼可不是!他聪明得紧呢!之前我和师弟在半途遇见他,他只是围着马车转一圈,便能猜到我们是他师父要抓的人,这一次,他明明已经看见了这个洞穴,却故意绕开,一定别有图谋!他们出来找人,也许没带那八万四千香,眼下一定是回去搬援兵了!”
洪楚腰连忙道:“那咱们快走!”
薛不霁按住她:“别急,咱们现在出去,一来也走不远,二来要在雪地上留下痕迹,需得另想法子。”
这时那黑马也醒了过来,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紧迫,勉勉强强站起来,跺跺地面。洪楚腰走到黑马跟前,摸摸它的鬃毛:“你伤还没好,不能再赶路了。”
黑马十分焦躁,蹄子来回践踏地面。突然,只听噗通一声,地面竟然叫它踏出一个窟窿!黑马身子一倒,前蹄落进窟窿里了。
薛不霁与洪楚腰对视一眼,连忙走上前,一个用剑,一个用手,将那窟窿刨开,这洞穴深处居然是一层薄薄的泥土,下面还有一条密道!
薛不霁一喜,对两人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下去看看。”
他说罢,跃入洞中。这洞穴却并非笔直,弯弯绕绕,一路通往下头。穴道中生有枯黄杂草,薛不霁抓着,小心翼翼地往下滑去,没多久,就到了一处颇为开阔的石洞内,勉强可以容纳他们三人一马。
薛不霁朝上方喊道:“洪姑娘,你们下来吧!这里没危险。”
他走到通道下方,伸开双臂,让师弟先滑下来,一把接住,接着洪楚腰催促黑马下来,那黑马犹犹豫豫,还是曲着蹄子一跃而下。
薛不霁在下头小心扶着,免得黑马碰坏了伤口。接着洪楚腰也滑了下来,四下里看了看,对这地方倒是挺满意。
薛不霁又顺着通道爬上去,用泥土石块将那窟窿堵住,通道与石洞内没了光,黑漆漆的,黑马焦躁不安地喷气,江海西小小声叫了一声:“师哥?”
薛不霁滑下来,江海西便撞上来,紧紧地将他手牵了。
这时,嗤地一声,一点火光亮了起来,洪楚腰举着火折子,在那石洞四周逡巡,问道:“薛少侠,你来看看,这里泥土松软,我觉得这后头还有路。”
薛不霁走过来,用剑掘了掘墙根,后头似乎的确还有路。
洪楚腰举着火把为他照亮,薛不霁就用剑掘着墙根。这时,石洞忽然颤抖了一下,薛不霁连忙停手,与洪楚腰对视一眼。
“慢着!师父!山动了!”冯盛珠冲前头的背影叫了一声。
留岫真人头也不回,语气冷淡:“你若是不愿意上去,就让佼儿陪我同去便是。”
冯盛珠看一眼默不作声的江佼,连忙快步走到留岫真人身边,讨好道:“师父这是哪里的话,您就是要徒儿赴汤蹈火,徒弟也在所不辞!不过这山刚才真的动了,徒弟是怕那几个小鬼又有什么阴谋……”
留岫真人哈哈笑了一声:“他们再怎么谋划,能让这座山动起来?珠儿别说笑了。”
冯盛珠只得讪讪应诺。
“那个山洞还有多远?”
“就到了!就到了!师父,我来给您带路!”冯盛珠快步跑到前头。
“秀才!这是怎么回事?!山动了!你们感觉到没有?”离留岫真人约莫二十丈之外,一道山陇后躲藏着四人。他们个个破衣烂衫,身上大伤小伤,仿佛是经过了一场苦战。其中那说话的是个胖胖的和尚,正是游长鲸。
“子曰……”季伯良摇头晃脑地曰了半晌,搜肠刮肚,附会不着,只得说:“子曰,咱们还是别跟了!这地方恁地古怪,这个老杂毛也不一定知道薛公子他们的去向。”
一旁一直看着他们的庚子聋说道:“我闻到这老道士身上,有小公子的气味。他们一定脱不了干系,说不定那个放出幻象迷惑我们的,就是他们!”
游长鲸点头:“秀才,这两个老家伙虽说有些古怪,但我觉得他们说的有些道理。反正现在薛公子被咱们弄丢了,我没脸去见主人。要是薛公子有什么不测,我游长鲸干脆吊死算了。”
他又看向前方的留岫真人一行,皱着眉头:“不过这个玉镜山的老杂毛,向来和咱们北境井水不犯海水。他做什么来为难咱们?”
癸卯哑舔了舔手背上的伤口,闻言无声地笑了一下,与庚子聋对看了一眼。
第49章 打喷嚏
薛不霁和洪楚腰等了片刻,山体不再颤动,便继续掘土。哪知道这下掘了两三下,山体竟再度颤抖起来。
同时,薛不霁三人也好,留岫真人一行也好,风雪二使四人也罢,都听到了一个仿佛从喉咙里发出的咕哝声。
这声音,是从他们脚下的山体发出来的!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便是地动山摇!
薛不霁等待在洞穴内的还好一些,外头的雪地龟裂,山石倾倒,草木断开,天翻地覆仿佛是地震了一般。
薛不霁紧紧抱着师弟,洪楚腰紧紧抱着马儿,四个人依偎在一起,不敢动弹,只觉得脚下的雪山仿佛在动,在缓缓升高!
接着,薛不霁感觉到雪山快速地移动了起来!
这种移动并非平稳的移动,而是仿佛骑马一般,脚下的泥土都仿佛变成了猛兽的肌肉,有起伏有韵律地飞快移动。
“薛少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洪楚腰抱着马脖子,崩溃地大叫。
“不知道……”薛不霁也很无奈,只能紧紧地抱住师弟,抓紧墙壁上枯黄的杂草。
脚下的雪山在飞快移动时,甚至还在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声,让薛不霁心中浮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是进入过飞光骸骨的,知道那种远古妖兽的原型究竟能有多么的庞大,难道他们现在所在的,也是什么远古兽类的体内?
几人被颠得七荤八素,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几人都已经昏了头,失了魂一般,瘫软在地上。过了好半晌,薛不霁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和知觉,开口道:“好像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