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不霁揉了揉额头,有些头疼,回忆中那两名老者的脸有些模糊,但是应当就是聋哑二仆没错了。他怎么也回忆不清当时几人还说了什么,也想不起爹说的是什么发作,又为什么要因为自己留下两人。
他对游长鲸说:“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在云外青渊了。怎么了?”
游长鲸蹙起眉头,有些犹疑,似乎不知该不该说。薛不霁忽然想起来一事,对他道:“对了,留下他们时,梅伯父也在的,或许梅伯父知道的比我还多,你不妨去问问他。”
“原来主人也知道。那就没什么好说了,主人总不会对您不利。”游长鲸正要站起来,忽然凝神细听。不过片刻,薛不霁也听见了,远处一匹马四蹄踏水,由远及近狂奔过来,想必不过片刻便可以追上他们的马车。
第43章 闻香鼠
这一路上他们遇到不少往北面去的路人,但是能拥有这等脚程的一匹宝马,这赶路之人的身份定然不一般。
但愿这人和他们别有什么瓜葛才好。
游长鲸出了马车,坐在庚子聋身边,癸卯哑和季伯良骑着马守卫在一旁。
这时,身后那骑着宝马的路人已经风驰电掣一般,赶了上来。薛不霁将棉帘子掀开一角,露出一双眼睛,扫了一眼。马上坐着的原来是个少女,穿着一身夹棉丝袄,身后背着个包袱,被追着一般,没命地往前赶路。
这姑娘竟然还是个老熟人,洪楚腰!
见她奔得远了,薛不霁叫了一声:“洪姑娘!”
洪楚腰回过头来,瞧见薛不霁,咦了一声,脸露喜色。她显然十分匆忙,身有要事,从背上解下那个棉布包袱,抛向马车,叫道:“薛少侠替我看着!”
说罢飞身从马背上下来,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马儿狂奔而去。她也飞身遁入一旁的苍林之中。
游长鲸哟嚯一声,将那棉布包裹接了,丢进马车中。薛不霁十分纳闷,暗道难道有人追着她,才让她话都来不及细说?他原本想问问边五叔的事,也没来得及开口。这棉布包里又是什么东西?
这时,掉在马车内的棉布包动了动,江海西惊呼一声,叫道:“师哥!这里面有东西哩!”
他混不知畏惧为何物,伸出小手戳了戳那包成饺子状的棉布包,戳开一条小缝来,一条灰色的细尾巴露了出来,江海西咦了一声,两指捻起那条尾巴,将活物从包袱里拖了出来。
那居然是一只灰色的小老鼠。
还来不及看清这小老鼠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听见马车后凌乱的马蹄声再度响起,有一队人马赶了过来。
薛不霁使了个颜色,让江海西将灰鼠揣进怀里。接着身后那队人马就已经赶到近前。
外头传来游长鲸的喝骂声:“好狗不挡道!起开!”
薛不霁掀开棉布帘,问道:“怎么了?”
他扫了一眼,这一队人马清一色黑皮裘袄,领头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细眼细,身上裹着的裘袄衬得一张脸雪白,团着脖子的皮毛更是乌黑油亮,没有一根杂毛。他使一根九节鞭,腰间还悬着一块玉佩,一面光亮如镜,另一面用小篆刻着玉镜山三个字。
这少年扫了薛不霁一眼,神色高傲,连话都不屑说。游长鲸恭身回禀道:“少爷,嘿,看来咱们是遇上北境主人了!”
薛不霁故作惊讶道:“北境主人?此话怎讲?”
游长鲸笑道:“少爷,这些人若不是北境主人,哪能狂成这样?好端端地将咱们拦着不让人走,嘿,想必这条路是他们开的,霜未城是他们管的!这不是北境主人是谁?”
薛不霁与他一唱一搭,演得很是来劲:“你这刁奴,瞧你说的,那北境主人可不是这等蛮横之人,我听说他为人宽容,性情温柔,礼贤下士,匡扶正义,是个高风亮节、光风霁月的高人哩!这些人么,嘿!”
风雪二使听他吹得这般高调,都扑哧扑哧笑起来。
那少年被这两人羞辱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切齿,正要发怒,他身后一名年长些的青年走上前来,向薛不霁行礼道:“这位公子,是我等唐突了,还请您不要见怪。昨夜我师弟有件宝贝叫贼盗走了,我们顺着马蹄印记一路追赶,追到此处,想问问你们有没有瞧见他?”
薛不霁笑道:“原来如此,早说么。我们刚才的确瞧见一人乘着一匹快马,一阵风似的过去了。我就瞧见这人身形瘦弱,身后背着个布包袱,不知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你们现在赶紧追上去,或许还能追上。”
青年听了,便与少年对视一眼。那少年道:“哼,那小贼我是一定要抓的,是扒皮还是抽筋都随我!你们么,也得让我搜一搜。万一你们与他是一伙,特意等在这条路上接应的呢?”
少年扬起眉毛,一脸嚣张:“而且我看你们这伙人,也真是够奇怪的。若说是少爷来北境出游,怎的身边都没个小厮丫头跟着,尽是些老头子。”
他一摆手,身后的众人围了上来。游长鲸喝道:“慢着!你们是什么狗东西!想搜就搜?!”
他话音一落,庚子聋、癸卯哑、季伯良三人便凝神伫立,眼看便要发难。
那青年连忙上前一步,将众人拦住,劝解道:“各位听我一言,我们是玉镜山留岫真人座下弟子。不瞒各位,我师弟丢失的,是一只闻香鼠,我与师弟好不容易在北境寻得,想要献给师父。”
薛不霁笑了:“原来是玉镜山留岫真人高足,失敬。不过就算如此,我们这辆马车,你们也不能说搜就搜。”
青年笑道:“是我师弟唐突了,不如这样,这位公子,咱们各退一步。你们撩起帘子,让我们看一眼就行,若无甚异状,咱们打马就走,如何?”
薛不霁闻言,沉吟片刻。他虽然不怕这一行人,但也实在不想生事,若是和这玉镜山起了争执,又纠缠起来,怕是要给大伯父添麻烦。这青年温文有礼,不似他师弟那般蛮横,给他们看一眼也没什么。
他便即将帘子掀起来,爽快道:“咱们行事光明磊落,你看就是。”
青年走过来,朝车厢内扫了一眼,瞧见薛不霁身后躲着个羞答答的小姑娘,看起来似乎是兄妹二人出游,他又绕着马车转了一圈,与游长鲸四人目光一错,游长鲸嘿嘿笑道:“小子,看好没有?咱们这里有没有你要找的宝贝?”
青年的师弟哼了一声,两弯细眉冷冷地蹙着:“只在外头这么瞅一眼,能看见什么!”
青年走过来,拉住他,示意他别再多说话,向薛不霁拱拱手:“这位公子,我等多有得罪,这就请便吧。”
游长鲸嘿了一声,赶马去了。
少年瞧见地面上两道车辙越驶越远,直到那马车消失在地平线上,不由得跺了跺脚,问道:“师兄!你干嘛拦着我!”
青年摇摇头,看着他:“师弟,你这么蛮横,迟早要吃亏的。出门在外,能不要得罪人,就别得罪人。”
那少年听得又气又笑:“师哥,你说这话,可真是不像你!我们玉镜山,还用得着怕得罪别人?我只怕没有人来得罪我,没的消遣!”
青年只摇摇头,冲身后的弟子们招呼道:“咱们回去!”
少年跳起脚来,急道:“我还要去找我的闻香鼠!我把师父的八万四千香浪费了,还要靠这闻香鼠给师父赔罪呢!”
青年瞥他一眼:“师弟,你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偷香的时候,怎地那般胆大包天?师父不打死你,也要剥你一层皮。”
少年虽然素来无法无天惯了,听见这话,也不禁打了个寒噤,抓住青年的袖子:“师哥,你可要帮帮我!”
青年将袖子拉出来,笑道:“你放心吧,这闻香鼠,你就是献给师父,他也不一定会原谅你。但是么,师兄方才已经发现了另一样宝贝,你献出去,保管师父眉开眼笑。”
少年一听,将信将疑,问道:“什么宝贝?我怎么没发现?”
青年未答话,翻身上马,对众人道:“跟着车辙印子!走!师贤师弟,你去禀报师父,就说我们在霜未城等他!”
一名弟子领命去了。
傍晚时分,薛不霁等人到了霜未城。过了城门,游长鲸哟嚯一声,驾着马车长驱直入,显然十分快活。他回过身,对车厢内的薛不霁师兄弟道:“薛公子,今夜咱们就暂时住在主人的别庄上,修整一夜,明天便去风雪城见他,如何?”
薛不霁自然都听凭他们安排。游长鲸便一路驾着马车,驶过一家酒档,冲里头吆喝一声:“丁老头,今年的雪流浆酿好没有?!”
里头也跟着吆喝一声:“哟,游风使,您回来了!酿好了!还是老规矩?”
游长鲸笑道:“老规矩!你都懂!”
里头答应一声好,游长鲸便赶着马车拐过几道路口,停在一间气派的府邸前。门房见了,忙不迭地迎上来,道:“游风使,季雪使,二位大人来了?这里头是主人?”
“不是!是主人的客人,今夜先在这庄内歇一宿,明日便去风雪城。”
游长鲸与季伯良将薛不霁请下来,六人身后跟着门房等仆从,浩浩荡荡地进了别庄。
游长鲸命人准备了客房热水,供薛不霁几位梳洗。想到明日便能见到梅大伯,薛不霁心中松快许多,带着师弟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那只闻香鼠由薛不霁罩在笼子里,一时半会也跑不了。两人便去往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