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不对。
谢升挖苦道:“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是不是蝶王的对手。”
闰元的指头揪着衣摆,眉头皱得歪歪扭扭:“刚刚我看到蝶王拿出了我们门派的蛇皮袋,我一喊他,他就要藏回去,我以为他是心虚,所以我才……”
谢升用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脑门,立即出了一个红印子。
“你的蛇皮袋究竟是怎么丢的?”
闰元清了清嗓子,道:“谢升前辈,最开始是这样——”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其实整件事并非多么复杂,无非是闰元在外住宿时被人偷了一只小包袱,而那小包袱里正好里三层外三层装着他们门派的镇派之宝。从那以后闰元每日都战战兢兢,害怕师父问起这个已经传递千年的蛇皮袋。
在每日的担忧焦虑下,他越发憎恨那个无耻小贼,他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捉住他。
“所以,你看到蝶王想要把拿出来的蛇皮袋收回去的时候,就认定他是小偷了?”谢升十指交叉,抱着头向后靠去,“那蝶王呢?蝶王他说什么了吗?”
“他一开始说他没有偷东西,但后来听我说了一些……一些话之后,就同我打起来了。”闰元垂着头,两眼呆愣如死鱼,“我们两人打得难舍难分,然后,然后前辈用法术将我缠住了。”
“呵,难舍难分。”谢升翻了个白眼,“蝶王必然已经手下留情,不然就凭你那两下三脚猫的功夫,还能活到现在?若非是我及时救下你,再打斗片刻,说不定他就要失手将你给杀了。”
“多谢谢升前辈。”闰元感激涕零,“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人也得罪光了。现在他冷静下来,越发觉得他方才鲁莽愚蠢。若这件事传到他师父耳中,新帐旧账一起算,他恐怕要被罚得闭门思过,三年下不了山。
谢升望着天色,估摸了一个时间:“等晚膳过后,蝶王消气消得差不多了,你前去将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及时认错,态度诚恳些。蝶王好歹是一族之主,肚量自然是有的。哪怕是看在你师父是得道高人的份儿上,也会给你一分好脸色,将蛇皮袋还给你。”
闰元那张煞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缓和:“好,到时我去试试。”
“对了,你们门派为何会将一个蛇皮袋当成镇派之宝?”谢升对此略有不屑。能装炙物、模样精良的宝物多了去了。天砚山上有不少这类宝物,但都算不上是镇山之宝。
“因为这上面绣着立派祖师爷创立的初代门派标识。全门派流传下来的物件里,只有它上面的标识最清晰,所以这个蛇皮袋对于门派的意义比它原本的用处更为重大。不过,说是传承了千年,但根本不足一千年。事实上它满打满算到我们门派也不过九百来年。”闰元摸摸下巴回忆道,“这蛇皮袋,好像还是一个上古神仙赠予的呢。”
谢升没料到这个小小的袋子还有这么大的来由。
他站起身,朝山石外头走:“经你一说,立为镇派之宝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闰元跟着小跑起来:“哎,前辈,等等我。”
“慢着,回去找你师弟。不要再跟着我了。”谢升对他做了个止步的手势,“我得去我们族内的藏书阁里看些资料。这藏书阁族外人不得入内。”
“啊?!”闰元震惊,“难道一会儿我去向蝶王道歉的时候,你不陪我去吗?”
“当然,自己犯下的错自己负责。我等你拿回镇派之宝的好消息。”
谢升朝他挥了挥手,随后扽了一下衣襟,将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到藏书阁里找了几本与植物草药相关的书籍,大致翻了几下,都没有与食人花相关的记载。虎族的藏书中大多为鸟兽志,草木志量少,仅有半个书架约五六十本。但全部看完仍然是需要花费一段时间。
翻着翻着天色便黑了,谢升燃起烛灯,对着书架的黑暗处继续搜寻。他眼睛中的阴湿之气尚未全部退去,这么看了不多时,眼眶渐渐酸涩起来,抬头低头也有些发晕。没办法,只好先暂停寻找食人花的记载。他从藏书阁中退出来时,忽然想起昨日鸢室仁对他说,东海的漩涡马上便要消失了。
眼下正好空闲,不如前去瞧瞧。
谢升来到东海拜访他的师父龙王。门口的墨鱼仔守卫带他前去寻找章鱼长老时,长老正坐在金灿灿的龙宫里嚼槟榔。
章鱼长老是海族内唯一一个喜爱维持人形的妖怪,因为人形的口齿比章鱼的更为锋利,嚼起槟榔也更为方便。
“你终于来啦。”章鱼长老摊坐在一只合起的贝壳顶,双腿不注意形象地搭在桌上,“前几日我去樊川鬼域降雨时,发现他们那里滋润的不得了,哎呀,白吃了蝶王一车槟榔。那里的人说,旱灾是你们谢氏虎族解决的,对不对?”
的确是谢氏虎族解决的,但若追本溯源的话,这件事的起因也是他们一族的谢甘,称不上什么值得称赞的事。
于是谢升的脸上难得没有什么自豪感:“对,正是我们。”
“听人说,似乎是樊川火灵发脾气了才导致的旱灾。希望他多发几次脾气,这样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槟榔送到我们龙宫来。”章鱼长老面色惋惜,“海里那个漩涡快消失了,我的槟榔也快吃完了,一福一祸正好抵消,现在根本开心不起来哟。”
“长老,漩涡真的越来越小了?”谢升纳闷,“既然它已经出现过一次,那么它这次出现,究竟是为了什么?”
章鱼长老道:“那天的小章鱼没有跟着你吗?他曾被海涡吸卷走了,让他再来瞧瞧,兴许能察觉出什么猫腻。”
谢升低眉叹气:“他回他的神界去了。”
章鱼长老摸着他下巴上那几根青色胡茬:“让路青领你去吧。”
路青是镇守龙宫的蟹侍卫长,谢升与他结识多年,已经说了不下百句话,算是老相识。
如今的海涡果然比上次来时小了许多,整个直径仅有四五丈长。那次章鱼长老在海涡上设下了一层保护罩,但还未靠近就能感受到一股倒吸的力量,到处都是翻滚的白沫与水波,然而此番走到面前,并未有什么明显的感应,有不少鱼群在四周游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统统消失了。
保护罩也撤下了,他们二人得以走近。
海涡残存的灵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路青头顶的夜明珠正好照射在海涡中央,谢升看得非常清楚,浪臂旋转着汇成了一个白点,但海涡四周并没有什么连接的通道。这些被吸卷走的海水,像是凭空消失了。
“路侍卫长。你说,这个海涡通向哪里?”谢升绕着它走了一圈,没有半分头绪。
路青摇了摇头。
“我丢一块绢帕进去看看。”谢升探入怀中,抽出一块蓝白相间的绢帕,朝那海涡中央一投。
绢帕顺着旋转的浪臂缓缓漂入中央,接着消失在了白点中,再也寻不到了。
路青惊愕道:“奇怪,它去哪了?”
“凭空消失了。”谢升顿住了伸出去的手臂,随后诧异地笑笑,“若要知晓这个海涡的来历,还得查明海涡通向何处。不过……多半已经是没有机会查明了。”
他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方才连吸个手帕都慢成这样,这海涡残余的灵力必然撑不过半个月。
谢升道:“路侍卫长,如今已是深夜,我没有调查出什么头绪,就不回龙宫了,烦请侍卫长帮我向长老道个别。”
“没问题。我独自回去了。”路青对他点头,“谢升侠士,再会。”
谢升到龙宫奔波了一趟,总觉得这两次调查得到的信息稍微有些关联,至于具体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其中最让他激动的,便是鸢室仁和幼时那个小章鱼的联系。
谢升回到天砚山,先去看望了姐姐谢甘和蝶王,得知那蛇皮袋已经物归原主后,才走回自己那个小院落。
没了花神,只剩冷清。
他拖着疲倦的身体走进黑漆漆的屋子,脱掉外衣,打开床铺,竟看见食铁兽竟躺在他的床上睡觉。
谢升没有心理准备,着实吓了一跳。
咏川圆胖的身躯霸占了整张床。
“喂。”鸢室仁拍了拍他的毛脸,“你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食铁兽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他慵懒地翻了个身,挠挠后背的痒,闭着眼嘟囔道:“你敷药疗伤这几日,谢楠怕我半夜来打搅你,好心收留了我七日,但花神一走,他就将我轰出来了,一点也不留情面。”
说完,像是没醒过似地,又呼呼大睡起来。
“愁人,我们兄弟两个怎么捡了你这个活宝。真是自讨麻烦。”
谢升走到另一个屋子宽衣躺下,一手枕头,望着窗外那个弯弯的月儿。月亮的光泽柔美清丽,让人心绪沉静。于是,那些乱成一团的思绪便跟着烟消云散了。
.
鸢首山神界内不见黑夜,只有一辰时一酉时的光景。
鸢室仁正在辰酉湖边梳洗头发。他将木簪取下放在脚边,蹲下来抚了抚湖水。
就在这时,湖面上起了一层缱绻波纹,中央吐出一个水泡。那水泡晃晃悠悠地荡到了湖边,蹿入鸢室仁正在撩水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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