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神识的老虎一向用尿液来标记自己的领地,那些个头小的走兽闻到气味自然会离开。谢升在野外漂泊久了,也学会了这一招。鸢室仁以前虽然不识得老虎,但这些道理都能摸得八九不离十。
不过谢升显然是有点害怕对方误解他,就隔着那层窗户纸解释说:“若用法术隔出一道结界,会浪费体力,而且一旦有人想要走出去,我可能来不及撤下。用……体/液的话,更加省力有效。”
“我理解了。”鸢室仁听得脸色略微涨红,他转了个话题,“明天我们找几个村民问问威州仇家的情况吧?”
“也只能到明天了。”
他们傍晚回来时,百姓们都已经极有组织地聚集在了山洞前,一个独处或是几个分散开来的人都没有。询问仇家这种事实在不方便在人群扎堆的地方进行,只好明天伺机而动。
“为何一定是仇家呢?”鸢室仁低头感叹,“咏川曾对我说,你们虎族有时的想法太过简单正直。其实不一定是仇家。”
“嗯,到时再看。”
今夜谢升的眼睛里很是沉闷。若在以往,谢升绝对会在这样的二人良宵夜找个话题寻乐子逗鸢室仁高兴,但此时的谢升坐在那半天不说话,瞳仁中的光芒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鸢室仁也察觉到了谢升的异样。与谢升相识许多日,在他印象中,谢升真正心情郁郁的时候只有两回,一次是看见谢甘全身着火毁容,余下的一次便是现在。
“谢升。”作为一个能与万物喜怒哀乐共情的神灵,鸢室仁或多或少能够感受到谢升抑郁的情绪,“今日有山洪灾神在威州作祟,你是不是回忆起了你的九哥?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鸢室仁从小没有朋友,更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父母子女,独身一人居住在鸢首神界里,无法切身体会谢升遭受到的痛楚。
“没事。”谢升仰起脸看着头顶那一片腾腾乌云,忽然低低笑了一声,但鸢室仁听在耳中,竟然不知他究竟是想笑还是想哭。
谢升这般哭笑不得的愁容鸢室仁真的头一次见到。
鸢室仁按住谢升的臂膀,凑上去看对方的眼睛:“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事情?”
谢升摇头:“没有,阿仁想多了。”
谢升变出一件羊毛披风围到鸢室仁身上,又朝头顶上方轻轻一点,好大一扇透明挡板横空出现。
“它们可以用来遮风挡雨。你休息吧。”谢升合目,道,“我也要睡了。”
眼下连子时都未到,鸢室仁根本毫无困意,但也只能侧着身体瘫倒在地,眨巴着眼睛看起了云层下的夜空。
“我的玉镶金耳铛呢!谁偷了我的耳铛?赶紧给老娘滚出来!”
尖细的叫骂声打破了此时寂静。谢升与鸢室仁连忙翻身坐起,朝山洞的方向跑了过去。
只见冒着噼噼响声的柴火堆旁,有个彪悍的女人挺着大胸脯在洞口喊骂:“老娘的玉镶金耳铛是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那天发大水,只有时间从家里稍带上这么一样。这金耳铛可是我如今唯一留下来的的传家宝命根子!哪个不要脸的在我刚睡下的时候当了扒手?识相点现在就滚出来。别到时候被我发现,凭老娘的泼辣性子,一定把你剁了喂狗!!”
仔细看清了容貌,鸢室仁才发现原来这个女人是白天见过的妇人。她的小叔子正坐在洞口凝视着周遭百姓,希冀能从他们脸上神色的细微变化找出这个不要脸的扒手。
“快些给我滚出来!”妇人的眉毛火辣辣地吊了起来,怒不可遏道,“别让我一个一个搜身,老娘不会给你这个扒手好果子吃!”
妇人口中的话着实不好听,加之被她聒噪的声音吵醒,周围人的倦意中全都带上了一丝不耐烦的脾气。不过毕竟是丢了唯一的传家宝,换谁谁都会着急。一位管事的中年人从人群中直直穿出,劝道:“颖二娘,你说说你,丈夫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般谁也惹不得的暴脾气。这样吧,今夜先让大家休息,明天起来,大伙一起帮你找。”
颖二娘当即反对:“若我的耳铛眼下在那不要脸的贱人手上,那么我还能从他身上搜到,但若是过一会儿他偷偷跑出去埋起来了,该如何是好?耳铛便是证据,若他埋起来,我我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对耳铛是我留给小志的聘礼钱。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非也非也。”这劝架的中年人摸着下巴上的胡茬,道,“洞外尚有几位帮大伙守卫的人醒着,若真有鬼鬼祟祟的人出去了,他们一定会有所察觉。有他们帮你在这儿看着,你就不用挨个搜了呀。”
其他人纷纷附和道:“师爷言之有理。”
“颖二娘快去歇息吧。现在这山上黑灯瞎火的,这事急也急不得。”
“就是。有师爷帮你撑腰,到时若真找不到,还可以报案嘛。”
有人嘿嘿一笑,语气猥琐道:“再说,你家小志离娶亲还远呢,你着什么急啊颖二娘。他娶亲怎会需要你的嫁妆?”
还有人用山林间的野兽吓唬她:“你再继续瞎喊,到时把野兽招来了,我们全威州的人都得遭殃。别到时候没被洪水淹死,被狼群给叼走吃了。”
“是啊是啊!得不偿失。”
……
于是,颖二娘便在这些同乡人逼迫式的劝解下妥协了。她慢吞吞地走回了原来休息的位置,却发现这位置已经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则被其他妇孺挪着挪着占没了。
颖二娘已经没有心情再就这一苦处对四周妇孺吵嚷。她沉下怒极的脸,神色犹如行尸走肉般没有生气,睫毛一怔一怔地眨着,歪头盯向地面。
鸢室仁看得出,那对耳铛于她而言十分重要。
“走吧,这件事与我们无关。”谢升扯了扯鸢室仁的袖子,转身走了。
鸢室仁看了一眼那人群密集的洞口,又看了一眼逐渐走远的谢升,立即跟上对方的步伐。
“谢升——”鸢室仁轻声道,“你真的不告诉我吗?”
“睡吧。”
谢升躺在草地上,头枕一座隆起的土堆,他瞄见鸢室仁来到了他的身边,这才闭上双眼,和衣而眠。
.
好巧不巧的是,谢升在威州城郊的小山丘上,做了一个和当年瘟神降世有关的梦。
那年春夏之交,谢氏虎族九子谢璇困于庐城。由于感染瘟疫,无良药可医,他在庐城百姓的跪拜与目送下,永远离开了世间。
庐城百姓为纪念神医谢璇,为他竖起了一座高耸的石像,日夜朝拜,供奉香火。按照上天赐予神籍的规矩,已死之人的魂魄若还未入轮回,并且受一整座城池的上万百姓铸像朝拜,便可不入轮回,飞升成神。
待供满七日,死去的魂魄便能带着神格回来了。
能让一户人家感恩戴德也许是易事,但要同时让同城同乡的上万人一起虔诚跪拜,实在比登天还难。自盘古开天辟地起,全天下身死之后再成神成仙的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谢璇能让庐城所有百姓对他这般感恩戴德,全仰仗他的一身本领与医者仁心。
因此,谢升与姐姐谢甘接到九哥死讯赶到庐城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满城百姓围聚在河畔的石像上对谢璇的石像五体投地,嚎哭得泪流满面。这乌压压的一片全是诚心朝拜的百姓,他们都曾受到谢璇丹药的救助,得以从重病之中活命,与父母妻女安度余生。
得知九哥的死讯后,谢升与谢甘便抱成一团像孩童似地哭成了泪人儿,如今两只眼泡肿得快睁不开了,可一看到这片乌压压叩首的人群,他们两人就停止哭声,含着眼泪相视而笑。
他们二姐弟对此心知肚明:若这些百姓接连供奉七日,他们的九哥便能遵循天道起死回生,与他们再次团聚。
“弟弟,太好了!”谢甘一边挥着袖子抹眼泪,一边笑着说,“我们的九哥有救了。”
谢升噙着眼泪拍手:“我就知道,好人定会有好报。九哥他救了这么多人的性命,自己怎么能这样轻易死去,老天太不公平。”
“十哥早就来了,却不告诉我们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害我们白白难过许多日。”谢甘来回搜寻着十哥的身影,她心里高兴,但眼泪仍然不停地从眼眶里流出来,高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这就去打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欺瞒我们不敢。”
谢升望见谢甘一跑一跳地走远了,才独自前往民居查看附近的百姓。
有些百姓在这场灾祸中断了胳膊腿儿,没法到石像跟前朝拜,只能在屋子里躺在床头双手合十,默默祈求上苍,期待神医谢璇能逆天改命,早日归来。
谢升走入离得最近的一处院落,看见屋子里躺着一个年迈的大伯,便问:“老伯好,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老伯的眼眶上满是皱巴的纹路,皮肤又糙又黄,一看便知是上了年纪,且大病初愈并未调养好身体。他将合十的手掌放下,抬眼瞄向进屋的青年男子。
他见眼前这名男子的面相和神医谢璇有三四分相像,觉得亲昵,因此没有询问他是谁。他直接掀开了被褥,指着下方道:“哎,你看,我的双腿都已经断了,下半辈子算是走不成路喽。”
相似小说推荐
-
金子砸鬼挺疼的 (墨絮非荼) 晋江2018.08.12完结乔金(假装温驯):听说你缺太阳会犯虚?金子作为一只海龟穷的没饭吃,脸皮贼厚的为梦想去跑龙套。...
-
仙界似乎哪里不对 (桃李笙歌) 2018.6.26完结会炼丹会炼器会御空会耍剑会扶老人家过路的仙门三好弟子升仙了!可是为什么,这里的兽族追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