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抵着有些晕眩的头向一边倒,被大司命扶住。
“潘公子死时并未提起过这件事,直到陈朝灭亡我去拜见公主,公主才把这个故事告诉我,而凡是最后从长辈手中接管玉石的人,手心都有一道伤疤。”
“回去休息。”大司命将他抱起,“等等!潘昭饮手心当时并无伤疤,女皇说张氏父子手上也没有。玉石竟然在他们家族出现,为何又没有寻到要找的人?”
“回去休息。”
大司命并没有因为他的疑惑而对这件事好奇,执意把人按回去。
“你就不好奇陈朝为什么被灭吗?”
“不好奇。”
阮卿珏哑然,大司命确实不好奇,他有什么可好奇的,他又不是白霖。
古有得和氏璧者得天下,而得那余料的人却总会杀人害命,最终引起王朝覆灭。若说这是神的预兆,那如果玉石不丢,会不会阻止神的计划?
“爹,我不是白霖,不会死。”
“那别人呢?如此盛世就因为神没有理由的屠杀而退出历史舞台?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重复曾经发生的事,为什么…”
阮卿珏抵着额头用力捶了几下,白霖的死不可能是巧合,他会被卷进来除了杀苏婉就没有别的任务了,但为什么他会收到白帝的攻击?
还有这个案子,为什么一定是这个案子,为什么民间的说法和圣上的旨意会不一样?
阮公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一个人犯错,给他相应的处罚就可以平息百姓的愤怒,那这个案子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都是平民为什么你可以得到公主的爱而我们不能?
不过就是一块破玉凭什么就要为此杀这么多人?
身为贵族,最终究竟是死是活百姓见证不了,只要有一个人说他逃了,那便是逃了。
他们要的不是恶有恶报,是一个可以报复的借口。
当绵羊得要强有力的庇护,他们一样会反抗。
所谓的道德法律,只是反抗的借口罢了。
阮卿珏猛地睁开眼,向门口跑去。大司命从后面拉住他,“你伤还没有好,不准去。”
没有人知道仁政下是否黑暗,看似清澈的河流是否有毒,看似结拜的雪是否只是飘扬的毒粉。
他们因为不知道,所以他们怀疑,他们执意,他们被人扭曲真相,他们以为依旧推翻的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腐败政府。
“放开。大司命,重要的不是这起案子,是凶手的判决,是这块玉的真相…你放开我…”
阮卿珏在鼻尖摸了一把,湿漉漉的。他推开大司命就往外跑,被脚腕上的锁链绊倒。
“爹…你怎么了?”大司命将他扶起来阮卿珏身体不住颤抖,血不住流下。
“一个王朝啊,百姓就像盲鱼一般不知他的付出,亲手将他毁了!”
所以白霖在意的才不是这起案子。
府外长街,成群的混混为死去的亡灵喊冤。无数人在旁观望,无知的孩子加入这条队伍,笑嘻嘻地要求皇帝将张氏父子斩首。
他们被打压,有人反抗,被杀被捕,明明都是人,为什么你们就要比我们高一等?
你们讲求公平平等,又为什么要在这里打压我们而不是把凶手斩首示众?
潘昭饮最终死在牢里,百姓没有看到,所以他们说他没有死。现在张孜诚父亲已经去世,张孜诚如果被拉出来斩首又会被怎么说?
只是杀了一个长得像的人罢了,张公子平时就很少出府谁知道他长什么样?
皇宫珍宝最多,杀了人也能起死回生!
这才是神的目的,毁灭整个世界,再去拯救这个世界。
他们只有这样才能永远成为人的信仰。
第62章 无言(二十七)
烽火狼烟,山河破碎。公主一身白衣站在花墙前,“阮公子?”
“公主。”阮卿珏独自来,“在下来,想问公主一个问题。真正应该拥有玉石的人手心都有伤疤,那潘公子手心分明没有,为什么也会得到玉石?”
“身处无数乱世,阮公子,你觉得护住这么一个小玩意容易吗?上千的时光,早已被淡忘的先祖,在饥饿下当掉玉石就能活,留着就会死,你是留,还是卖?
“可惜公主爱的人是个痴儿,他的后人亦是痴儿,宁愿最终饿死也没把玉石当掉,而他托付玉石的人,又带着这块玉石走过无数春秋。他们当中有同公主那样恋人关系的人,也有结拜的兄弟。世上无人会知晓他们的故事,只剩这一块玉。现在玉丢了,唯一见证过这些人存在的东西就没了。”
长寿的人永远不会明白短寿人对一些东西的执着。
“曾经公主死前在恋人手心吻过,恋人食下那块肉,从此永不分离。无数轮回后,公主顺着玉石终于还是找回来了,可惜情郎却是早已不在了…”
阮卿珏诧异地看着她。
“情郎为了可以找到公主,不愿忘记前世种种,最终少了轮回的机会,魂飞魄散了。”公主淡淡地说,“可惜时格千年,情郎不在了,公主也不在了。我不是那公主,潘昭饮也不是那情郎,但这块玉曾经出自潘昭饮祖先之手,这上面,流过潘家人的血,所以潘昭饮杀了他们。”
没有人知道小小的一块儿玉石上走过多少故事,多少人因它在生死上抉择。
杀了这些人是错,为贪图财物卷走他人挚爱又算什么?
人死虽是大事,那无人知晓的岁月里,没有一样东西是没见过生死的。
第63章 无言(二十八)【修】
大司命打量着铜镜前的人,一身淡蓝色的长衣,一头雪白的发,阮卿珏的双眼不能视物,被一条发带遮住。
他手脚腕上的锁链是纯黑色的,随着动作轻轻响动。
大司命不肯让他拿拐杖,执拗地握着他的手,扶他一步步上了马车。
为了出去,他不得不答应大司命戴上镣铐,本就重伤未愈的身体在风中摇摇欲坠。
他有些苦恼地笑笑,没想到自己这么盼着死,往往最后只是换得自己一身狼狈。
马车停在张府门口,他隔着车窗依旧可以听见人的哭喊声。
张府,起火了…
他担心打草惊蛇特意没有叮嘱女皇保护,然后府邸就着火了?
呵呵…
“大人,没有发现张公子,张公子是不是…”是不是逃了?
“…”
大司命道,“我出去看看,你不准出来。”
他说完,天下马车,对车夫道,“看好了里面的公子。”
阮卿珏额头贴着窗户,嘈杂的声音依稀可辩,“哎,真惨啊,听说府里上百口人一个也没逃出来。”
“可不是吗,听说这火就是张孜诚那个杀人魔放的,为了找什么玉…诶,你看你脚下是什么碎了?”
“啊…”妇人轻呼一声,向后推了几步。阮卿珏突然冲出来,捏住地上碎成数半的玉。
“公子…”车夫没想到这瞎子反应这么快,连忙也下了车。
不知谁喊了句这是快邪玉,围观的人迅速推开,却依旧把阮卿珏包围在最里面。
“夫人公子们,千万不要碰这块玉,会招来杀身之祸的…这位公子…啊!大家快爬,这是前朝的杀人魔王啊!”
杀人…魔王?
阮卿珏茫然地站起身,手掌被断裂的玉割得血流不止。
陈朝至今间隔尽前面,其中还有各国纷争的混乱时期,不可能有人认得他。
阮卿珏轻声问,“兄台,你认得我,那你认得这块玉的主人吗?他在哪儿?”
没有人记得这个玉的故事,或许这些围观的人的祖先里也保护过这块玉。
可现在,没有人记得了。
他神情恍惚,明明目难视物却感觉有人正在平静地看着他。
那人嘴唇微启。
杀了这些人。
“余孽,你莫不是这玉石妖,专门以谋财害命为生?看剑!”
剑尖在阮卿珏面前生生折断。
大司命用身子挡住他,“明明自己只是个黄鼠狼,在这里当什么大仙?”他拂袖扬起的风给了那人一耳光,那人立刻口吐鲜血在地上显了型。
而阮卿珏…
“爹?”
不知何时,阮卿珏也显出妖身。
“天啊,真得是妖!他竟然管妖叫爹?”
认贼作父…
阮卿珏突然将大司命扑倒在地,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剑刺进他的背部。
爹…
为什么?
阮卿珏化回人形,背上还插着一根剑。他轻轻一笑,抽出体内的剑抹了这里所以人的脖子。
“干的漂亮,阮卿珏,这才是心锁真正的用途。”屋檐上,失踪已久的蓐收摸着下巴,“大司命,好久不见,多谢这段时间对阮卿珏的照顾了。”
他手轻抬,阮卿珏便出现在他身前,失去意识的人毫不抵抗地倒进他怀里。
同时,原本被斩杀的人伤口快速愈合,纷纷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