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空桑这样可以说是最笨的办法,现在冲上来打他一顿都比这个管用。
空桑这个孩子以前从未这样粘过他,甚至还总带着点对他的不屑。他不知道这次为什么这个孩子就不能安分的找个地方凉快会儿。
但他很快就不得不先放下这件私事。
女皇的飞鸽从天上直线摔下来,擦着他的肩膀砸在地上。阮卿珏弯腰从它腿上拿出信,一目十行快去看完。
信中详细说清了一件事。
左丞相的长子张孜诚与父亲外出游玩,父亲杀了个孩子,而这孩子是个没人要的孤儿。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流浪挨饿的人不因盛世而减少,却会因战争增多。
但这件事麻烦就麻烦在女皇主张的仁政上。贵为丞相却出门杀人,不和礼数。
阮卿珏将薄纸紧握在掌心,回头看着空桑眉头越皱越紧。“空桑,伏羲究竟是什么人?”他快步走进蓐收房间,屋中本该安睡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空落落的床榻上扔着蓐收的玉佩。
如果是伏羲将人藏起来了,那他脑子多半是栽井里淹傻了。
但为什么非要在此时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弄走?还是说…
阮卿珏将目光落在那块玉上,面露纠结。手悬在空中微微发抖,脑中传来一阵刺痛,玉佩从他手上滑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爹?”失踪,凶案,空桑可不像白霖那么见多识广,此时只能一脸费解地看着他。
阮卿珏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把贴身携带的玉圭塞给他,“拿着,在这里等着哪儿都不准去。”
阮卿珏小手指的红线若隐若现,生生将他逼出一头汗来。本可仔细思索的事因为这一根小小的红线乱了分寸。
“不行,爹,究竟发生了什么?”空桑目光在信纸上瞄了两眼,“阮卿珏!”阮卿珏让他扯着袖子,愣靠一股蛮力没挣来。
阮卿珏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问,“伏羲呢?”
“出什么事了吗?”伏羲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他快速扫了眼床榻,眼中也是震惊,“不见了?”
不是伏羲,空桑也是一无所知。左丞相位高权重不能草菅人命,而他儿子身为大理寺卿更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看似可以轻松摆平的一件事却和当年如出一辙。
阮卿珏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连忙靠在一边墙壁上,小指红线越是鲜红他越是心乱如麻。
他看了眼空桑,勾勾唇像是要说什么。但他并未真得出口而是抓起蓐收留下的剑斩向自己的小指。
第48章 无言(十三)
阮卿珏斩得既不潇洒也不磊落,反而有种藕断丝连的不舍。
他咬牙看着小指和红线一同坠落,一口血顺势喷了出来。他胡乱擦了擦,没想到这一下竟来了个七窍流血。
“爹!”他让空桑这混小子叫得心头一颤,差点热泪盈眶。
他一动不动任由两人在身前忙做一团。
真享受啊…
阮卿珏渐渐冷静下来,失去知觉的小指不再撩拨他不安的内心。他用力握紧白霖送给他的折扇,血珠顺之而流,玉质的扇柄却让他更加颤抖。记忆不需回忆就能一下下凌迟他的肉体。
一只有力的手握了过来,“究竟怎么回事?玉…”空桑抓着他手用力扯了一下,阮卿珏顺势倒进他怀里,嘴角沁着笑,“儿子,你要非礼为父吗?”
不同于刚才的慌张,阮卿珏甚至还有闲心在空桑怀里调整姿势,看着儿子发红的耳根,若不是他现在全身没有力气,一定会勾着他的脖子强吻他。
阮卿珏想用玩笑带过,可事实上空桑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执着。
他捏着阮卿珏的手,力气很大,“你究竟怎么了?”
“什么我怎么了?不就是儿子不孝顺给气得吐了口老血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等我死了你还不得哭死?”阮卿珏有意压他,毕竟还是小孩子的身板,空桑身体没过多久就开始小幅度颤抖。但他依旧执拗地不松手。
阮卿珏瞥了眼边上默不作声的伏羲,问道,“你真得什么都不知道?”
“是。”伏羲将一无所知的苏婉一并叫过来,将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
显然苏婉永远是向着空桑的。她道,“你不说我来,反正在妖界也不是什么秘密。”
阮卿珏猛一抬头,“你敢。”
伏羲本无心他们的谈话,此时也看向他,“卿珏你怎么了?”
一张根本没见过的脸,一个多度关心他的人。阮卿珏看着他头疼,不光头疼还心疼。他不想知道这人是谁,也不想知道神族又想干什么。
他中中乱如,表面却依旧面不改色地逗儿子,“想知道我刚才怎么了吗?我斩红线被反噬了…哦,你不是问这个啊?那块玉真没什么故事,不是我一看就认为蓐收死了。其实呢,就是以前喜欢个玉石精后来被甩了,看到玉石才有点激动。”
空桑面无表情地听着自己亲爹胡扯,如果真像阮卿珏这么说得,那他为什么从来不佩戴玉饰?除了玉圭和扇子外他连玉碰都不碰。“你当年转世落在妖皇手上,阮卿珏为了救你用身体…啊!”
空桑根本没看清阮卿珏是什么时候冲过去的,好像只是眨眼功夫苏婉就被扼住了咽喉。
阮卿珏捏着她的脖子逼她显出妖形,若不是被伏羲拦住她今天就得去阴间报道了。
“卿珏…”伏羲皱眉握住他的手腕,“不可乱杀无辜。”
第49章 无言(十四)
滚你的阿弥陀佛。
阮卿珏脑中胡乱接了一句。
“放开。”阮卿珏咬牙道,他根本没想过伏羲会和他动手,说实话也从未把这么个来路不明的生物当回事。
伏羲格外溺宠地在他头顶揉了几下,好像这样就可以抚平杂乱的心绪,无能为力的现状似得。
他问,“阮卿珏,你为什么老不听话?”
听话的那是牲口。
“伏羲大圣人你管太多了。”阮卿珏再用力一挣,那眼神是铁了心不愿再和伏羲有所交涉。
伏羲只得送开看他独自离开。一双澄澈的瞳眸写满无能的脆弱和痛苦。
曾经东皇让他乖乖的,几乎等同于让他主动放弃寻求答案的主动权,老实地做把趁手的兵器,可惜他并不听话。
走进大殿,引路的侍从小心将门关上。女皇安坐在龙椅上,缓缓睁开双眼。
“可与当年相仿?”
阮卿珏郑重地点头,当年小侯爷的母亲虽贵为公主,父亲却只是个布衣平民。因为不堪他人欺辱连杀数人,最后被皇帝赐死,潘氏子孙永不得做官。
阮卿珏突然呼吸一窒,脖子上的东西迅速送开,他不易察觉地吸了口气,险些被刚才的意外憋死。
“是—现在这样莫不是有人要重蹈覆辙?陛下,谨记小心。”
“嗯…你可知当时民间还有另一种说法。”那时她刚带记忆转世,到了出嫁年龄与爱人出门私会,恰巧听了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潘氏连杀数人,陈诚帝下令彻查,而事实上却是有意包庇,命人顶包。
因是一则谣言,经人口口相传很快就失了水准,陈诚帝的名誉也是从此越来越差。
这事从发生到结束,下层人一无所知,上层人阴奉阳违,最后反害得皇帝头上栽了个屎盆子。
阮卿珏只道陈诚帝真是个倒霉蛋,心里也是吹嘘不已,天要人亡,人不得不亡。
他就是领了神命才灭了陈朝,那现在莫不是这个王朝也要结束了吗?
“这其中细节你本不该知晓,但之后陈朝被灭确实与之有关。”阮卿珏回忆起当年那起案子,顺带问道,“敢问张公子现在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蓝瘦( p′︵‵。)
第50章 无言(十五)
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尸臭味,摇曳的烛火把人影照得如同恶鬼般佝偻丑陋。不知谁的衣摆轻晃,仅剩的一点烛光也被彻底掩盖。
阮卿珏看着用手帕掩鼻,眉头紧皱的两位皇子,又看了眼立于一旁,一声不吭的仵作。想,他们这究竟得有多精贵?没这个本事还要揽这个瓷器活,倒是挺中二的。
他转念一想,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体内流淌的血液远比这个还恶心,真不知他们该做何感想。
在他无声吐槽的时候,白霖随意地瞥了他一眼,像是读出他眼中的嫌弃随之微微一笑,将手放下。
阮卿珏被他笑得脑中直乱,马上见风使舵。
说实话这屋子里的味确实不怎么好,但因为他一些个人原因导致他在这种环境下依旧屹立不倒,临危不惧。所以不是他们娇贵,是自己特殊。
这三人不知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一具尸体看了多久,总之阮卿珏神游完一圈后三人还是没什么结论。
他心中骂了句废物,活动着酸胀的四肢,问道,“你们既然已经查出凶手是谁了,为什么还要和这群死尸相面?莫不是这里面有美女?”
可惜事实证明,这里面没有美女。
白霖将灯盏从仵作手中接过,示意阮卿珏从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你看这几个人,虽然有贫有富,有长有少,却都躺在这里。而且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伤虽不致命,但这些人不是奴隶,旧伤上填新伤,伤口分布又没什么规律,实在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