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可能的!”常风叫道。这消息太出乎他的意料,让他都顾不上感到羞辱,满脑子只有不可置信的惊诧:“如果他们只有这么点人,怎么能、怎么能……”
“京中左骁卫副将吕将军以前在岷州任职的时候曾奉命剿过匪,常将军知道这次要来岷州,有没有去找他聊过?”
骆凤心这次没再逼着常风非要个答案,而是替他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你没有,因为你觉得区区毛贼而已,不值一提,更不值得去提前了解一下,问一问经验。”
常风这下连脖子都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他此前确实是这样想的。
倘若这一仗能按他的预想赢下来,这个念头被人说出来也没什么。可是偏生这一仗输了,还输得这么丢人,此时再由被他视为对手的人把他那些想法直白地剖析出来,就听着格外尴尬刺耳。
“本帅倒是去问过吕将军,吕将军说但凡稍大一点的匪寨,对付官府的围剿都很有经验,整个山头遍地都是陷阱。白天去尚且不一定能完全躲开,你带人去剿匪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了,夜间去人家的地盘剿匪,若不是对方几乎全出动来袭营,你们这两千人没几个能活着回来!”
说到这里,骆凤心严厉起来,拽着常风的领口喝道:“常将军,为将者带兵在外,脖子上面不是只有一个人的脑袋。你轻敌妄动,以为赌的只是你自己的性命吗?那是两千个兵,两千条人命!”
常风被骆凤心这一番话逼问的哑口无言,垂着的手握紧又松开又握紧,几番挣扎之后终于垂下头,瓮声道:“末将知罪,请殿下责罚。”
“你的军令状,说的是提头来见。”骆凤心松开常风,眼神里透着冷漠。
常风愣了一下,眼睛重新盯回地面,深深喘了几口粗气,而后缓缓拔出佩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哎呀!岑穹那个木槌!”乔琬一见之下急忙提起裙子朝帐前跑去,这会儿她也顾不上喊什么刀下留人之类的废话,骆凤心不能因为她远远地喊上这么一句就收回成命,而常风现在鼓着一口气自刎,更不会理她这句话。
这两人都不会在这个关头理会她,乔琬只得全力奔跑,合身朝常风撞去。
常风正在全神贯注地抵御内心对死亡的恐惧,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过来了。他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刚划了个开头,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飞了出去。
骆凤心及时接住了乔琬,乔琬半跪着直喘气,再去看那位常风老哥,被她撞的脸朝下扑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没、没死吧……”乔琬有点慌,可别人家没自刎死,倒让她这一撞给撞死了。
骆凤心使了个眼色,两名士兵将常风搀扶起来,死是没死,就是鼻血流了一脸,脖子侧面虽然没有割破动脉,但也划伤了,衣领以上全是血,看着挺吓人的。
乔琬看这情形稍微放心了一点。
没死就好,没死就到了展现她演技的时候了。
她扶着骆凤心站起来,眉心微蹙,双目半噙着泪光对骆凤心说:“殿下,常将军已经知错了,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骆凤心:“……”这戏太浮夸,一点都不想接。
乔琬见骆凤心不说话,又捏着袖子擦了擦眼角,柔柔弱弱道:“此番常将军确实鲁莽了些,好在未曾酿出大祸,且又是初犯,殿下罚便罚了,何必非得要他性命。”
“军令如山,他自己许下的军令状,岂有不守约之理?”骆凤心黑着脸拨开乔琬的手。
“来之前谁也不曾想到岷州的盗匪竟然这般难对付,经此一战,大家不就都知晓了,以后再也不会轻敌了,常将军你说是不是?”
乔琬被骆凤心推开了两步,似是有些怕,不敢再抱过去,只得惴惴地看向常风,悄声道:“常将军你快给殿下道个歉,快呀!就说你以后会将功补过的。”
常风都准备好赴死了,让乔琬这么一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下决心寻死一次已不容易,本该一鼓作气,却突然被人打断,整个人都有点懵。
更何况他刚才被乔琬撞那一下磕到了鼻子,在那股子极端酸涩的胀痛刺激下晕晕乎乎的,见人家姑娘含着眼泪为自己求情,心里只觉得太难为情了,便糊里糊涂地按着人家说着做。
“对对,都是末将的错,末将不敢苟且偷生,只求殿下留末将一条命,让末将将功赎罪。”常风挣开搀扶他的人,重新在骆凤心面前跪下。
之前被骆凤心训斥的时候他心还有一丝不服气,想着如果能跟那群盗匪正面作战,他未必会输。这会儿被乔琬连哭带求地搅乱了思路,那点儿不服气的心思都忘了个干净,不知不觉就被乔琬带走了方向。
骆凤心还是不说话,看上去不为所动。
乔琬看了看常风,又看了看骆凤心,鼓起勇气又劝骆凤心道:“殿下,你看常将军真的知错了,以后肯定听你指挥,你说往东他不敢往西。常将军,是不是?”
面子那点事就是刚开始抹不开,有了上一句道歉的话,这一句说起来就更加顺畅了。
“是是,都是末将糊涂,末将以后都听殿下指挥!”常风保证道。
骆凤心依旧板着脸。棒槌似的傻站了半天的岑穹终于领悟过来,连忙跟常风跪到一处求骆凤心:“请殿下开恩。”
他这一跪,周围的士兵也跟着跪了下来,齐刷刷请求道:“请殿下开恩。”
骆凤心沉默地看着大家跪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既然大家都为常将军求情,那本帅便饶常将军这一次。但是军有军规,常将军藐视主帅不服调度,罚三十军棍。还有你们几个……”
她走到队伍中,用鞭柄点了五个人出来:“昨夜营门前,你们眼见自己的同袍负伤倒地,明明可以救援却被敌人震慑地不敢行动,试想地上躺着的是你们自己该当如何?念你们首次临敌,罚一人二十军棍,再有弃同袍于不顾者,斩!
希望你们,还有在列的所有人记住,上了战场,同袍战友的性命就是你们自己的性命,保护你们的战友就是保护你们自己!”
那几人大约是没想到昨夜那样混乱的情况下,身为主帅的乐平公主居然能注意到他们,更没想到今日乐平公主还能从几千人中将他们找出来,脸上的表情又惶恐又敬畏,恭恭敬敬地磕头领罚。
作者有话要说: 岑怂怂亲眼目睹乔琬把五大三粗的壮汉老哥就这样忽悠瘸了,默默将“不能得罪的人物列表”里郡主的位置提到了公主前面。
今天有点事耽误了,到这会儿终于写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感谢还在等更新的小可爱们,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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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休整完毕后, 大军开拔前进。这次路上再没有遇到其他盗匪, 行了半日,来到了通往千阳城路上的第一座城。
这座城已经被反叛的百姓占领了, 那些百姓夺走了原城中守军的军备, 穿着原守军的盔甲, 手持弓箭站在城墙上,锋利的箭头直指骆凤心一行人,神色警惕, 脸上有着明显的敌意。
城门紧闭着,他们拒绝跟骆凤心一行人谈话,也没有主动宣战, 威胁性地将一排箭射在了骆凤心的马前, 警告来人不得再往前走。
骆凤心见状并没有下令攻城, 带着人绕了路,路上经过了好几个村庄。没有人过来拜会,村民们手持农具远远地站在村口, 眼神阴鹫深沉, 以一种防守的姿态注视着路过的军队。
车上, 乔琬放下帘布,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被震惊到了。
她知道岷州的民众现在必然是排斥官府的,但没想到这种排斥已经上升到了仇视的程度。刚才那些村民们看她们的眼光完全不像是正常看见陌生人该有的反应, 连通常会有的好奇都没有,防备中隐含着怒火,仿佛看见跟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一般。
“你上次来岷州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的吗?”乔琬问月袖道。
“不谈官府的时候都好说话, 一提起官府立刻就变脸。”月袖想了一下,说:“不过那会儿好像跟现在有点不一样,我觉着那会儿大家……怎么说呢,说起官府的时候都义愤填膺,可你看刚才那些人的样子,死气沉沉,怪渗人的。”
现在骆凤心每日骑马带兵走在前面,月袖闲得无聊的时候经常来乔琬车上找她。这次月袖不光自己来了,还带了她那个小情人一起。
“这有什么奇怪的。”丹朱,就是月袖那个小情人抢过话接道:“你来那会儿大家正在气头上,憋着一肚子火,当然义愤填膺。现在这些人城也抢了官也杀了,死了的亲朋好友又不会活过来,说不定在这一仗里又死了好些,只好将悲伤化为更深一层的仇恨。”
说着她瞟了一眼乔琬,眉梢上扬,眼睛明明是带着笑的,那张小脸却紧绷着,透着无声的审视和挑衅:“郡主,奴家说的对吧?”
丹朱依偎在月袖怀里,一手揽在月袖腰后,一手搭在月袖肩头,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月袖身上。
乔琬一边被这两人狂塞狗粮,一边还要被人当情敌看,心里也是很累。她好好在车里坐着什么也没干,也不知哪里招惹到了这位姑娘,归根到底都怪月袖太浪,不能安抚好她的小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