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琬与骆瑾和对视了一眼,斟酌道:“臣以为此事还是不太妥当,这般行事确实有损公主和陛下的声誉。况且公主素来不待见臣,臣恐日后会常惹公主生气,要是让公主气坏了身子,那便是臣的罪过了。”
说完她偷瞟了一眼骆凤心,只见骆凤心眉头都不皱一下,自顾自地端着杯子喝茶,一看就是不把这声誉放在心里。
“是非功过自有人去评说,朕行得正坐得直,随他们去。”同是反驳,骆瑾和对乔琬说话的语气比刚才斥责曹闵时和善得多,说到惹公主生气这段,甚至还笑了起来:“乐平带兵打仗这么些年,阵前挑衅辱骂什么没见过,你要能把她气出毛病来,朕赏你黄金一千两!”
乔琬垂下眼眸,只听骆瑾和又说道:“朕知道你胸怀大志,让你自此离开朝堂是委屈了你一些。这样吧,前些日子朕登基,诏融、昌和等国又送来了一批贡品,一会儿你随永福去挑一挑,看上什么尽管拿,多拿几件也没关系,就当朕补偿给你的,莫要再闹别扭了。”
皇家之事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国家,骆凤心的婚事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明明是桩国事,骆瑾和却让她不要再“闹别扭”,仿佛是一桩私事一样。而且她这人有没有大志骆瑾和不知道吗?要不是为了辅佐他登基,乔琬宁愿找个清净的地方种种地养养花,当条咸鱼,逍遥此生。
今日进宫,所见所闻处处都透着古怪……
不过骆瑾和此言,恰恰证实了乔琬心中的猜测,她不再多言,躬身行了一礼。
骆瑾和满意地站起来拢了拢衣袖,对在场几人说:“那便这样定下了。乔爱卿先随永福去吧,乐平陪朕去花园走走,你在边关一呆多年,回来这两月朕又整日忙得很。今日难得偷了半日闲,咱们兄妹俩好好叙叙旧。”
从温仪殿出来,乔琬同崔永福去领赏,先前跟着崔永福一起去传旨的那两名小太监仍旧跟在崔永福身后,看这架势哪里还是跟着崔永福混,根本就是奉陈太后之命在监视崔永福了。
骆瑾和才刚刚登基,这些人就急不可待地想要控制他,放肆到了不加掩饰的程度。乔琬看在眼里,只当不知,与崔永福随口聊些不打紧的闲话。
前几天登基大典,几个属国都送来了不少贡品,东西太多,礼部还没清点完毕,此时东西都还搁在礼部的库房里。乔琬四人到了礼部,恰逢礼部尚书郝裕不在,接待他们的是礼部侍郎周可炯。
双方打过招呼,崔永福对周可炯说明来意,周可炯将他们带至库房门口,看了眼随行的两名小太监:“库房重地,没有陛下的旨意,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出入,两位公公请在此稍等。”
两名小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难色,显然是不敢违抗陈太后的命令,但又不能明说。
崔永福转身对他二人说道:“我与乔御史去去就来,你俩且等一会儿,要是有什么事儿呀高声知会一下。”
说完他便进去了,乔琬紧随其后,周可炯跟着踏入库房,却没把门关上,那两名小太监见崔永福没有离开他们的视线,也就放心地站在外面等着。
偌大的库房里放了数十口大箱子,崔永福随手掀开了几个箱盖,内里琳琅满目,他捧起这个瞧了瞧,又拿起那个看了看,末了笑着对周可炯说:“周侍郎,这各地进贡的宝贝奇珍,许多咱也不认得,不如您给乔御史介绍介绍,让她挑个满意的,咱也好回去给陛下交差。”
周可炯闻言从箱中拾起一个小盒,打开盒子捧出盒中之物:“这个是满黎国进贡的俏色龙首玛瑙杯。你看这龙首的颜色,不是染料涂抹,纯粹是匠人依着原石颜色顺色取材,因材施艺,用一整块玛瑙石,正好雕出了这么个活灵活现的物件儿,可以说是巧夺天工,万金难求啊!”
周可炯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门外,外面那两个小太监听了他的介绍,被他手上的宝物吸引,这样的稀罕物他们平时也见不着,因此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玛瑙杯看。
“这上面刻着龙首,我是万万不敢用的。”乔琬从周可炯手中接过玛瑙杯,欣赏了一番以后又放了回去。
“那再来看看这件。”周可炯朝库房内走了几步,又打开了另一个箱子,招呼乔琬和崔永福走到近前。
这口箱子里装的全是花色各异的布匹,周可炯从中拿出一匹展开给他们看:“这是昌和国进贡的鲛人绡,你看这布料,滑如蚕丝,薄如蝉翼。关于这鲛人绡还有一个传说……”
乔琬佯装认真听着周可炯的话,余光时刻注意着门外的两名监视者。不多时,如她所料,站在她身侧的崔永福悄悄塞了件东西到她手里,压低声音快速说:“金御史辞官后,晚间下面呈上来了一大批折子,全是检举你滥用职权、以公徇私的。宫里眼杂,陛下不好找你详谈,就写了道密旨让咱家转交给你。”
乔琬接过密旨,趁那两名小太监不注意,背对库门打开来匆匆浏览了一遍,待看完时,周可炯对那鲛人绡的讲解也正好完毕。
第4章
与乔琬推测的一样,金岩州这一辞官,御史大夫之职就空了出来。乔琬作为御史中丞,又有从龙之功,于情于理骆瑾和都会把她提上去。
渝朝的御史台权力很大,有权监察所有京官、军队和各地州县。
尽管御史大夫单论品级还不如各部尚书,更赶不上司徒、司空等,可是作为御史台的主官,此人的立场倾向对当前朝廷局势有着很重要的影响,所以陈家无论如何也不想把这个位置留给乔琬。
骆瑾和登基后,陈家想要彻底控制他,必然要剪除他的羽翼。乔琬品级不高,又是曾经太子一派的核心人物之一,在这个关头,拿她开刀最好不过。
“飞来横祸,日常背锅,还有比我更惨的吗?”乔琬十分痛心。
这些人要真是想针对她,就不会提前一天上折子,而会等第二天早朝时突然发难,打骆瑾和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现在这么做,目的就想借她来试探骆瑾和的底线。她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路人甲,被迫躺枪,很是无辜。
“俗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小白摇头晃脑地背诵。
“大任是什么,能让它升回去吗?”说起这个,乔琬又想起小白干的好事来:“你前天要是把我送走了,他们找不到我,这事不就结了?”
这话小白没法接,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它理亏,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咳,现在这样也不错,你看你跟公主成亲,既保全了性命,又方便完成任务,一举两得呀!”
乔琬:“呵!”
不得不说,骆瑾和这一招赐婚看似胡来,实则剑走偏锋,借曹闵之口,用一个十分荒唐的理由向陈太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官位可以让给你们,但是想要害我手下人的性命,门都没有。他宁愿不要皇家的声誉也不会允许这种事。
道理她都懂,可是一想到赐婚的对象是骆凤心,乔琬就很糟心。
骆瑾和想要保她有许多办法,却偏偏挑了这一个。为了密旨上所托之事,明知道她得罪骆凤心的次数数都数不清了,还给她赐这个婚,让她羊入虎口。
而想起密旨,乔琬就更糟心了。
这密旨上的内容还是骆瑾和登基之前找她问策时她给骆瑾和出的主意。她的意思是让骆瑾和日后安排别的人去做,结果骆瑾和转手就把这个重担又推还给了她。
都怪她自己一时心软,想着要走了有些放心不下。早知道就不跟他说了。
我坑我自己!
“乔御史还要再看看别的吗?”周可炯见乔琬一直不说话,出声提醒道。
乔琬把密旨揣入袖中,摸了摸周可炯手上那匹鲛人绡,又弯下腰翻看了一下箱子里剩余的,起身说道:“这鲛人绡确实好看,那就这箱吧。”
周可炯装模作样了半天,成功掩护崔永福将密旨传达给了乔琬,刚松下一口气,就被乔琬这狮子大开口的一句话惊得再度把心提了起来。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乔御史,这一整箱你都要吗?”
鲛人绡确实不如之前那玛瑙杯珍贵,可也是难得之物,光是一匹拿出去就能换二十两黄金,一箱有二十匹,都足够乔琬在京城置办一座特别华丽的大宅院,再买上好些婢女家丁了!
乔琬果断点头。骆瑾和这么坑她,别说是二十匹鲛人绡,要不是看在他这个皇帝现在确实有点惨的份上,她非得要他二百匹鲛人绡不可。
尽管皇上吩咐过可以让乔琬在这些贡品跟贺礼中随意挑选,可这么大一份赏赐周可炯还是有点不敢放给她。
他看向崔永福,崔永福苦着脸对他挤了挤眼。现在是咱们陛下有求于她,再肉痛也得给呀!
得了暗示,周可炯无奈地摇摇头,对乔琬说:“你呀,真敢开口!这鲛人绡原料难得,工序复杂,昌和国三年才能攒下这一箱送来。当年最受先帝宠爱的吕惠妃一年也只能得两匹呢,你倒好,一张口就把一箱全要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