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来云钰对他的照料可谓是无微不至,且毫不避讳,宫人大多已明白了他们非同寻常的关系,私下里会说些什么不用想也知道,肖长离并不在意,云钰也不在意。
可他们不在意,朝臣会在意,百姓会在意,民间更有因为皇帝迷惑于男宠违逆天道人伦才会引发灾难之说。
这下除了肖长离再次被定论为祸乱君王的灾星外,云钰也成为了荒淫无道的昏君,所有的天灾人祸都成了他们的罪过。
自古百姓之心都是最易收买也是最易被煽动的,人云亦云众议成林,他们大多愚昧而盲从,很少会去追寻真相,只是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表象。
几日以来愈演愈烈的流言蜚语让病榻之上的柳原都听不下去了,撑着一把快散了架的老骨头就进了宫,让云钰赶紧与肖长离撇清关系,至少明面上要让百姓信服,尽快将流言遏止。
云钰放下手中的战报,无奈叹道:“百姓之心恍若流云,忽而即来,忽而又去,委实难测,朕实在不想再因此而费神了。老师也不必多去在意,养好身子为上。”
柳原叹道:“皇上啊,你是不知道如今宫外都传成什么样子了,您是一国之君,若是臣民不服不得归心,今后之途恐怕……唉,也不知那些事都是谁先开始传的,我非要好好查上一查,将人揪出来!”
云钰淡淡一笑,这流言从何而起,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
他将军报递给柳原,道:“流言虽厉,到底无关痛痒,咱们只要做好应做的事便罢了。这是刚传来的捷报,潭州援兵赶至大退出雲敌军,只要再过几日,定能将他们赶出境外,这岂不是击破流言的最好证明?”
柳原阅毕,捻须笑道:“好,好啊,那原仕杰老臣看他便绝非池中之物,果然有胆有谋。有此良臣,真乃我大缙之福,皇上之福啊。”
云钰面容一黯,想到原仕杰的妻儿,便如同有一根刺扎在心底,拔之不出,无法释怀。
同时,他也为肖长离感到悲哀不平。
他才是为了自己为了大缙付出最多的人,却从未得到过一丝一毫应得的赞誉,反而处处受到诋毁加害,九死一生,几句流言便可抹杀他所做的一切。
身为帝王,自己竟然连照顾他都饱受非议,受到万民唾弃。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有丝毫的动摇,一个念头在心底慢慢滋生,云钰眸光沉定,暗暗下了那个决心。
无论如何,他定要给他应得的一切。
而在这之前,他必须要彻底解决眼前的麻烦,给他一个安安稳稳的局面,至此之后长长久久在一起,管他什么朝臣百姓说破天了去,即便当真一生都要背着昏君这个骂名,他也绝对不会放开他的手。
柳原见他面色时而黯然时而坚毅,不知在想些什么,上前一步道:“皇上,如今战事已有转机,重点便在如何安抚民心,巩固社稷,既然百姓传皇上痴迷男……那个,不如皇上趁此时机大婚立后,已安国本之基,亦可遏了那些流言秽语。”
云钰不由抚额,没想到这多番折腾曲折下来,柳原还惦记着这个呢,轻咳一声道:“此事不急,近日京中看似平静,其实暗藏危机,万不可大意。既然老师来了,正好帮朕想想,禁军统领之位暂缺,该由谁来填补才好?”
柳原知道他这是又在和自己打太极拖延时间,暗叹一声,也不再多说,与他分析起目前朝中可堪大任的人选来。
在此之时中书令沈爰入宫求见,一进门就扑跪在地,悲声请罪:“皇上,老臣……老臣罪该万死啊!”
云钰看了看他,面容平静,只说了句平身。沈爰以额头触地,只是执拗跪着。
“沈大人,你这是……犯什么事了?”柳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明所以。
沈爰并未回答,只是重重叩首,云钰道:“沈卿,你的孙儿,可已平安回来?”
沈爰身体微微一抖,垂首道:“回皇上,昨日已回了府。皇上,老臣为一己之私助逆贼潜逃,罪责深重,已无颜面立身朝堂,更无颜面面对陛下,还请皇上赐罪!”
柳原闻言吓了一跳,看着沈爰又看向云钰:“皇上,这是……”
第99章 波澜乍起(修)
他可从没想过这位向来清贵华重的中书令大人也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不知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沈卿不必如此。”云钰和声道,“沈卿既知自行来请罪,必是已有悔过之心, 若是朕碰上这种事, 怕是也不会有比这更好的选择。所幸孩子已平安寻回,快起来吧。”
其实在珩王来告状的时候云钰便犹豫过该如何处置沈爰, 若是别的原因他或许还能降罪,可为了自家还不满五岁的孙儿的安危, 他便觉得无论沈爰做出怎样的事来都不足为怪了。
换作是自己, 怕是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谢陛下隆恩!”沈爰伏拜在地, 以额触地重重叩首,“只是陛下宽仁不予追究,老臣却不敢就此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无论因何理由, 私放重犯便是大罪,老臣已呈上辞官奏折,还请陛下允准。”
此时正值多事之秋,朝中事务本就繁杂, 若是再少了这位中书令,必会带来不小的麻烦。云钰为难得看了看柳原,柳原会意, 扶起沈爰,道:“我说你也真是的,越老越糊涂了。皇上仁德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辞官, 你是嫌皇上不够烦的么?”
沈爰满面羞愧,低着头无言以对。柳原拍拍他的肩,劝道:“老沈啊,我理解你的心情,谁遇上这种事都得犯错,皇上体恤你不加深究,你也别钻牛角尖了,今后注意着点,多多用心为皇上分忧也就是了。不过,私放重犯到底也是大罪,若是全然不追究,恐怕难以服众。”他对云钰道,“至于如何处置,便看皇上的决定了。”
云钰想了想,道:“沈卿多年辅佐劳苦功高,无奈受小人胁迫一时行差踏错,于情有理于法不容,现降职为中书侍郎,罚俸禄两年,太傅以为如何?”
柳原拱手:“皇上英明。”
沈爰拱手掩面,再次跪地:“谢皇上开恩。皇上恩德如山,沈爰……实在有愧啊。”
云钰将他扶起,道:“沈卿言重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怪只怪贼人歹毒。朕虽为君,居此大位却无德无能无所作为,造成今日乱局,若无众卿相助,只怕更是寸步难行。今后还有诸多事宜需靠沈卿协理,沈卿可要快些振作起来才是。”
“老臣定然鞠躬尽瘁,为皇上分忧。”沈爰感动不已,抹了一把泪花,道:“皇上,史坤成此人擅易容,寻常法子要找到他只怕不易,不过老臣知道,他左手掌心有一道月牙疤痕,只要是有此特征的人,便有可能是他。”
云钰点头,珩王近日寻不着人正为此上火,这对他来说定会是个好消息,立时派人传信过去,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宫人已不可能走出皇宫了。
岁末将至,凛冬寒意日渐逼人,天地萧肃之间,人心亦是难安。肖长离在门外站了一会,宫人便给他送来了大氅和手炉,一个劲劝他回屋静养。
虽然伤还没好完全,他却不觉得自己已经虚弱到了这个地步,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接了过来。
若是不小心又染了病,不知云钰会多担心了。
想起他来,肖长离唇边缓缓浮起一个微笑,心中一片温软。
此时的宫城很平静,仿佛是被看不见的冰霜给冻住了一般。他却隐隐感觉到这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只需要一颗石子便能掀起波浪。
没过一会,那颗石子就来了。
短箭不知何处射来,掠过肖长离身边钉在了一棵树上,箭的尾端绑着一张纸条。
肖长离取下短箭拿出纸条展开,纸条上未写一字,只歪歪斜斜画了一副涂鸦,笔法稚嫩颇有童趣,一看便知出自孩童之手。
肖长离的脸色却在刹那间变得更为苍白,捏紧纸条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青灰,片刻后便振衫而去。
“肖大人,你去哪啊?”宫人小跑着跟上,急急道,“皇上吩咐过,大人不可出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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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还有一事,老臣觉得有些不对劲,特报陛下知悉。”沈爰此时沐浴着皇恩正是感恩戴德,想多做些有用的事来抵消自己所犯下的罪过,道,“近几日来,边境战事可控,燃眉之危已解,除了……除了有些流言蜚语之外,城中还算平稳,兵部尚书何大人却频频调度城中部将,老臣有些想不通……”
云钰道:“这个啊,是朕让他留意城中安防的,外敌虽御,内贼却仍在暗中意图不轨,不可掉以轻心。”
沈爰抹了抹额上的汗,道:“话虽如此,可是……老臣发现何大人提拔了一些人,这些人,早前与史坤成有些交情,原本身处低位不足为患倒也罢了,可像是都尉府都统,禁军统将一类的要职,还是……小心些为好。”
云钰凝眉:“沈卿所言当真?”
沈爰道:“臣与史坤成曾有半师之交,自问对他还算了解,不会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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