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水夜行 (日初而兮)

有人觉得御物成灵是把自己的魂魄分出一片，也有人觉得是召唤了世间游魂。
但归根结底，都是世人假说。
“那这蝴蝶……寿命几许？”悬明又问。
“看你。”凌云回答“你还有余力，它就不会消失。你还记得，它就一直在。”
那蝴蝶附和似的扇着翅膀。
“还有什么想问的？”凌云调整了一下姿势，昂头靠在石壁上。
悬明看了看小蝴蝶，又看了看凌云。
想问的其实很多，但出口确实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担心云倾吗？”
凌云似是有点惊讶的侧过头，看着坐在身旁的悬明，神情如常。
想到云倾，凌云心情甚是复杂。不过要问否担心……
凌云摇摇头，笑道“就算云山塌了，他也能第一个跑去东海避难吧。”
悬明一听，也笑出了声，“谬赞了。”
“是吗？”凌云稍稍出了口气，正色道“那个人，是不是赤鱬？”
“是，几百年道行的赤鱬。”悬明自然知道凌云问的是刚才在山上的敌人，估计就是先前说的代家主娉逸，“不过不是真身，那是用普通赤鱬幻化成的样子。他本人大概躲在附近，操纵那幻化的赤鱬和你对打。”
“不是真身？”凌云听了就是一愣，“这怎么可能？”
“眼睛会骗你，感知不会。”悬明说着，照着凌云的额头戳了一下，“毕竟百年老妖精，又学了你家全套术法，打不过很正常。”
凌云把他手拍开，才整理好的思绪又乱做一团。
“这妖物学了云门术法，也不会用到正道上，不说报仇，为民除害也要斩了他。但我于他不过唾手可灭，却都不现真身……”
悬明看着他皱眉思索的样子，也没催他，静静得等他开口。
半晌，凌云摇摇头，看向悬明。
“想起我来了？”悬明撇了他一眼。
“东海出什么事了？”凌云忽然问他，眉宇间几分关切让悬明颇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说到这事，悬明也深深叹息了一声。
“赤鱬群依仗种族族人颇多，多行不义之举。”悬明看了看天上弦月，“至今未有大动作，是在积蓄力量。我族也不能懈怠才是。”
“跑到人族来积蓄力量？”凌云皱眉，“确实，人族有很多能对他们有所裨益的事物术法。我云门御水术虽然独一无二，或许也只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就算我以水灵阵相诱，他们也未必会现身。”
“自然。”悬明回答，“但水灵阵略有不同。”
“嗯。”凌云点点头，“既然赤鱬群族人众多，你族族人肯定就比较萧条。”
悬明心道你云门这千年仙传世家也才百余人，还说别人萧条。不过……
“……说的也没错。”悬明看着凌云的眼睛，正色道“水灵术对我族很重要。他们拿到手，既能用来制衡、也能用来要挟。所以他们就算拿不到，也不会轻易让我拿到。”
“哦？”凌云抬起头，“所以那赤鱬认识你？还会来找我们了？”
“不知道。”悬明原话奉还，“不过，他就算本来不认识我，看到青金剑也能猜个大概了。”
话题一时又陷入了无解的循环，两人各自思索不再言语。
小蝴蝶在眼前飞来飞去，悬明伸出手指，那蝴蝶便翩然落在指尖。
云门少主云倾这时候会怎么做呢？
云门灭门，藏书焚尽，水灵阵摧毁，水灵阵。
凌云。
悬明看向凌云，凌云也正看着他。
“我其实不想这么做。”悬明说。
“没有别的办法。”凌云回答，“只是那些赤鱬数量未可知，又吸食了修士血肉。战力恐怕不可同日而语。”
“社城。”悬明说道，“他们比我们更想除掉这些妖物。”
“那便如此吧。”凌云仰头看着他，“只是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了。”
“自然。”悬明笑道，“你就不问问，我是什么妖怪？”
结果凌云看了看天，有些犹豫的样子。
“怎么？”
“我怕说错了天打雷劈。”





第13章 妖物巡街
社城身居内陆平原，素来降雨不多，又有聚集御土修士的峦清观，发洪水这种事，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听说过。
小五也是芸芸众生中一个普通的少年，仰慕社城依旧，今日终于慕名而来，心下甚至雀跃。然而才进城不久，就忽闻背后石破天惊之声。回头一看，就见不远处的山头竟喷涌起大量的水流。
小五呆呆的看着山头，这是什么情况，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社城的居民也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一齐呆呆的看着山头。
然而他们的茫然并没有持续太久。那水流在山头盘旋了些许功夫，就忽的朝山下直冲而来，气势磅礴得仿佛要将社城整个吞没。城里惊慌的气氛被迅速点燃，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神，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小五被四处逃窜的人群撞的七荤八素，他倒是也想跑来着，只是他到这地方才半日不到，往哪跑都没个概念。
这时，一道洪亮的钟声响彻云霄，纷杂的人群突然就不动了。小五赶紧趁机连滚带爬的跑想墙根稳住身形，却被一个人拎着领子提了起来。
小五扭头一看，是个衣带翩翩、气势卓然的修士，手持一只浮尘，若不是眉宇间几分暴躁和不耐，小五真要以为这是山石仙君下凡了。
小五又低头看着脚底下的人群，全都仰头看着这位浮尘修士，仿佛忽然安心了下来，等着他发号施令，领他们脱险。
小五也学着周遭的人，屏息凝气。
“北边山头发水了，上城墙，都快点，别挤。”那浮尘修士如是说到。
就这样？小五傻了，这一点都不仙风道骨。
还在愣神的功夫，却见那浮尘修士忽然一扬手，竟把他整个人扔了出去，直直撞上城墙的阶梯。
浮尘修士拍拍手，又对诸人说“谁再乱跑，不听调度，我送你一程。”
小五毫无意外的摔了一脸土，费力的从阶梯上抬起脸来，就见一老媪站在面前，朝他伸出手。
“那钟声一响，所有人皆不能动作。”老媪看似年迈，声音却很洪亮“听官爷调度，快些上城墙去。”
小五点头，也没敢接那老媪额手，自己连滚带爬的跟着扛刀官爷爬上了城墙。

最终，山头的洪水并未冲到社城。听说是云门少主协助峦清观平了在山上作怪的妖孽。
“这和前两天说的不一样啊，不是说云门就是妖孽的吗？”小五嗑着瓜子说。
他这一说，对面那人赶紧用手里白扇糊他嘴。
“干什么你！”小五挣扎，“别偷我瓜子！”
“老子说回书容易吗！谁知道怎么回事！”那人一手挥舞着扇子，另一手抓了把小五剥好的瓜子“再砸我场子，我就把你房里藏着人的事说出去！”
俩人正闹腾着，忽见一位身着观服的人冲进客栈的门，手里铜钟“咣咣咣”敲了三下。
小五这时候正叼着那人的扇子，满嘴咸味，却一动不敢动。
“云山作祟妖物之首已经擒获！明日峦清观压妖物巡城，正午时分北城门外灭妖！给社城子民一个交代！”
语毕，整个客栈瞬间暴起一阵叫好之声，弥漫了数日的阴郁气氛一扫而空。
“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多人给我叫好啊……”那人看着一片喧哗，幽幽说着。
“呸。”小五赶紧吐了扇子，“什么情况？抓着妖物了还巡街？不怕妖怪伤人？”
“哈哈哈，小兄弟是外乡人吧？峦清观出手，何方妖物不降啊！”
小五抬头，就见那店小二满面红光，正端着个托盘站在他们桌边，话没说完，先是一碟酥饼上了桌。“老板说了，一桌送一碟小菜！”
小五看着店小二连蹦带跳窜走的身影，满脸茫然。
“这峦清观这么厉害？”小五拿了个酥饼啃了一口，还挺好吃，一会包两个带上楼。
“一边立威，一边造势，何乐而不为啊？”那人正说着，扭回头，却见剩下的酥饼全被小五包走了，连忙扔了白扇扑过来抢酥饼“哎你这人怎么重色轻友呢——”

翌日，阴雨绵绵，依旧拦不住居民或跑到街上、或伏在窗口，兴冲冲的要看妖怪巡街。
不过说是看妖怪，那妖怪被层层修士围着，也看不清楚，只隐约看得出是个人形。所以居民们大多是来看诸多在街道巡视的峦清观修士，那一个个仙风道骨，让人很是羡慕。
而社城城主，峦清居士，此刻正屹立在北城城门前，气势威严无比，周围百姓无不为之折服。有如此强大又治理有方的城主，他们自然生活无忧。
城主看着有远及近的囚车，手指却微微有些颤抖。
不消片刻，囚车行至城门前。四周几位身着观服的修士神情淡漠而坚定，为首的正是那浮尘修士。周遭围观的社城居民无不叹服。
那囚车里被四方土灵术牢牢束缚的，是一位瘦弱的少年。细雨打湿了额间稍长的发丝，让人看不清面容。
城主挥手免了诸人的礼节，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期中一位执剑修士，才向着满街的社城子民开了口。“此妖依仗妖法，无故伤人性命，毁坏龙脉，威胁社城安定，子民安宁。”城主立于城门之前，朗声喊道“峦清观听令！即刻将妖物压制城门山脚，替天下苍生斩妖除魔！”
“谨遵城主之令！”几位修士肃然回答。
“另，今日骤雨，或还有些许水患。故城门不开，望各家各户关闭门窗，以免再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