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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公爵之妻 (yorick)


杰拉德就像没看见弗兰茨的笑一样,他当自己只是听见弗兰茨的声音,然后一本正经地回复:“您是说狼人?我们会清除那可憎的生物,人类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传说中的狼人是一种邪恶而有趣的生物,如果可以我真想养一只在我的收藏室里。”弗兰茨说完,又摇头,“可是不行,杰拉德大人,我不能圈养可怕的狼人。一旦我登上王位,我就不得不抛弃一些我喜爱的东西,所以趁我还没有坐上去,成为王权的牺牲品之前,我要好好享受生活!”

上次的舞剧表演结束后,卡罗尔被带回房间,此后的日夜,她都寝食难安。她忘不了弗兰茨的残酷舞剧,还有她梦中呐喊求助的声音。
她梦见她变成雨水,随着银色的月光一起落在森林里,从树叶的间隙流进黑暗的土地,身处此地,卡罗尔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灵魂——那迷茫的、渴望复仇的孤魂游荡在这里。此后是撕声裂肺的狼啸,还有他们撕咬猎物的声音——牙齿,牙齿,锋利的牙齿,把人类入侵者的衣裳,皮囊,还有他们自以为是的高贵人性,通通撕咬下来!
铺天盖地的痛哭不知从何而来,一股脑涌进水里,卡罗尔感觉到黑暗的深处那些挣扎的东西——是灵魂?鬼魂?还是什么邪恶的东西?
她融在雨水里,她却无法掌握“水”这介质。
一只巨大的黑色恶狼呲牙裂嘴,一脚踩在水坑里,她的牙齿上还留着死人的血肉,她抖动被淋湿的脑袋,把那月光和雨水都抖擞下去。她被怨恨蒙蔽了理智,卡罗尔想要伸手去将她拉出来——然而她拒绝了。
呼啸的风就像刀刃一样,把靠近黑狼的任何东西都削成碎片,而幽绿色的鬼火如她燃烧的双眼,将她足下泥淖中的脏污之水一点点引燃。

卡罗尔从噩梦中惊醒,她瞪着眼睛,几乎要窒息。
这还是夜里。她起身披上外衣,颤抖着摇响桌上的银铃。
可是进来不是她的女仆,而是弗兰茨。
“想不想见罗德里克?”弗兰茨在门口问道。
“您要处死我们了?”卡罗尔捂着胸口瞪着他。
“不,我只是大发慈悲,给你们夫妻一个相见的机会。”弗兰茨望着自己的手——上面的白手套白得有些刺眼。

礼拜日一早,奈特在教堂主持弥撒。
今天来教堂的人并不多,可以说,这座城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在给最后一个女孩发烧的女孩做完祷告后,奈特独自走向圣器室。视野模糊,可他还是遣散了协助的修士。
他望着这些模糊的、反射周围环境的精致银器,忍不住思考——怎么破坏它们?他对着模糊的、反射周围环境的镜子,脱下自己的袍子。
奈特放好袍子,自己仅仅穿着黑色的里衣,他望着镜子,里面出现了清晰的人形——握着银色的烛台,戴山羊头骨面具的黑袍巫师。
“你好,巫师。”奈特对他微笑。
镜子里的巫师走了出来,把羊头骨放下,露出了一张和奈特相似的脸,只是他更加平静冷淡,也更加苍老。他把羊骨面具戴在在奈特脸上,那一瞬间,镜像的巫师和羊骨面具都变成沙。
细腻冰冷的沙从奈特脸上落下,落在教堂的大理石地板上,而那些沙形成的沙堆,变成一只活生生的乌鸫。
多么纯真又无辜的鸟,它在沙土中扑腾,跳了几下,便无缘无故地燃烧起来。
硫磺!硫磺!空气里满是硫磺的味道!
地狱火不在现实世界的任何地方,它只会在人的心中无节制地燃烧。
奈特眨眼,那沙子和乌鸫,硫磺和火焰,通通消失不见。而现在他清晰地看见了外面的世界——他恢复了视力。
这是一个好的预兆,也许是告诉奈特,他有资格去做一个伟大的邪恶巫师!尽管他并不认为有什么权威会给他资格,他自己便是权威的主人。但是他还是有些欣喜——这就是他不能自己感觉到的,彻底属于人类的一部分。

奈特走出圣器室的时候,迎面碰上弗兰茨,有时候他真的很想躲避弗兰茨,别人越是要粘着他,他就越是想要逃避,他就是这样一个反叛的人,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弗兰茨说:“我想带你去见罗德里克。”
“为什么?我想他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我不想报复回来。”奈特拒绝道。
“那我命令你去,怎么样?”弗兰茨上去一把拉住奈特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你想要的卡罗尔也在,难道你不想见的自己喜欢的女人?”
“殿下,您想干什么?”奈特有着不祥的预感。
“给我的哥哥一个礼物。”弗兰茨优雅地捧起奈特的手,轻轻将吻落在奈特的手背。




58


奈特跟随弗兰茨去往地下监狱。地下入口的守卫拿着火把,在光与暗之间不断徘徊。奈特跟着他们走进幽暗的室内,抬头就看见外面星零的光从石墙上的小窗透进来。
墙壁的石头应该是沙白色的,白而偏黄。可是,在阴暗的地牢里,这些石头看起来又黑又脏。
室内的潮湿空气顽固极了,烛光和火把都无法彻底驱散。暗处躁动的野鼠和黑壳的虫子则快活地狂欢,它们仿佛在庆贺——又有新的干净肉`体前来,要被幽冥的规则玷污!
在铁栏杆的后面,各个囚犯都奄奄一息,好像死了,却还在呼吸。在这沉闷的空间里,恶臭自他们生虫的衣服和结疤的身体上散发出来——也许这个整个社会的病灶,可是它怎么也自愈不了。于是统治者只好用沙白色的绷带把这可恶的伤痕掩饰起来。可是无论他怎么掩饰,那恶臭和伤病还是无法根断——或许它本就无法根断,与此同时,老鼠和臭虫也在监狱这恶毒的苗床中不断诞生,他们制造邪恶的力量可比禁忌的巫术还要强大!
突然,一只有点儿大的飞虫停在墙壁上。蜡烛的火光照着它透明的薄翅和又细又长的、一节一节的尾。它蜷缩着,翅膀不动,仿佛只是享受蜡烛的火光。
下一刻,一个巡逻的守卫就走过去,漫不经心地一巴掌拍死了它,也许那飞虫长得太大,扰乱他的目光。守卫自己也觉得弄死一只小虫子——长得有点儿大的小虫子——实在是太正常了,他才不会在意这到底是不是害虫。
那只是一只虫子罢了,就像人一样。
那守卫轻轻一捻,它和它的翅膀、尾巴、眼睛和内脏,都变成发臭的齑粉。
奈特不再望着已经消失在世界的虫子,他关注的只是死亡的遗产——不绝的污垢与笼罩在此处的、层层叠叠的人类恐慌。

弗兰茨引导奈特来到监狱最深处,这里比罗德里克关押奈特的地方还要幽暗闭塞。
奈特望着地下深处,一种颤抖的幻音在心底呼唤他。
弗兰茨察觉到奈特微妙的变化,他贴着奈特的耳廓,幽幽问他:“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奈特埋头前进,片刻,他回头望着上面的弗兰茨,冷冰冰地说,“也许黑暗会生出诅咒。”
“会是怎么样的诅咒?”弗兰茨走上去和奈特并行,他望着脚下,故意和奈特站在同一层台阶,不高不低——就好像他们站在同样的位置上。
“我随口说的,无关紧要。”奈特先一步上前——向下走去,向更深、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弗兰茨有些不甘心,急促着追上去,他走得太急了,成日走在明亮宫殿里的王子殿下自然不适应地牢潮湿阴冷的地面。下面的石头上有些碎苔,让弗兰茨猝不及防地打滑——幸好奈特在下面,刚好接住他,以至于他没有太过失态。
“您不该走得太快。”奈特说。
“这只是一个意外。”弗兰茨辩解,然后站起来理一理衣服,好像这意外没有发生一样。

两人下行到深处,这里的光线比楼梯还要亮一些。牢房入口的守卫站得笔直,他们是弗兰茨从亲卫队里挑选的精英,和上面的普通守卫大有不同。
奈特环视四周,看到囚室的入口,他先望了一下弗兰茨,然后打住自己主动探寻的好奇心。
弗兰茨说:“不想去看看你的仇敌吗?”
奈特鞠躬,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您先请。”
弗兰茨说:“你不必在我面前刻意掩饰什么。”
“我没有掩饰什么,我只是不想看到他,我想见的只有卡罗尔而已。”
“那你怎么觉得那儿的不是卡罗尔而是罗德里克?”弗兰茨的小心机得逞了。
“是直觉吧,”奈特笑道,“理性和直觉是神赐的礼物。”
弗兰茨不说话了,独自走进去,而奈特紧随其后。

小手指粗的麻绳从囚室天花板上的滑轨上垂落,一根一根落得笔直,幽暗的空间被它们割据得支离破碎。这些绳子本是用于吊刑的刑具,看似普通,却对囚犯有惊人的折磨能力。
奈特在宗教审判所见惯了它们的各种使用方式——拉扯、捆绑、悬吊……花样百出,足以写成一本专著。
囚室里过多的刑具粗暴地割据空间,只是为了威慑——它们如此密集,使用起来一定不方便,所以这只是一种威慑手段。拷问的艺术绝不只是专注人的肉`体,还讲究给人极大的精神压力。

罗德里克被关押在囚室,闭着眼睛,穿着白色的里衣,上面很多地方已经被汗水和血液染污。囚室的寒气很快和水分沆瀣一气,开始用贴身切肤的冷意侵袭这具躯体。罗德里克也没有戴着他傲慢的、可悲的面具,那不被承认的畸形的一面被迫暴露在外,他的身体则被固定在那铁铸的拷问椅上。这种椅子上有密集的尖刺,人坐上去便会痛苦难耐,拷问者也管它叫“巫椅”,或是调侃地说,“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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