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是开着的,微微沾上了几滴红色。
残念已为尹智换上了新衣,不该沾染血渍,莫不是他伤口开裂?筑子遥眸子一眯,隐约看到一个青色身影在街上跌跌撞撞。
残念挡住了尹智去路,回首是筑子遥。
瞳孔之中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尹智眸子微微一暗,淡淡启口:“让我走。”
“眼下你去的是军营方向,你要作甚?”
尹智受了伤不宜乱动,是以又被残念拖回了客栈,幽怨地看着眼前三人,不知心中作何,道:“三日前,就在他们将我扔进井中后,我听到他们在说,张远要杀了婉儿嫁祸到阿柯身上,然后……对了,他们暂且还没有找到婉儿……”
未待其言尽,筑子遥便打断道:“简柯是张远的亲儿子,为何要嫁祸于他?如此姜国便会与他为敌,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尹智一愣,无可置信地看着筑子遥,转而又扫过残念和南宫御的脸颊,“阿柯怎么会是张远的儿子?他是逝去前太子的血脉啊,是谁在造谣阿柯的身世?”
消息是残念说的,筑子遥也并未怀疑过,这么一问,倒确实有些问题,筑子遥狐疑地看向残念。后者赶忙澄清:“这是我夜间潜入张远卧房,催眠后他亲自说出来的。”
“魔族的催眠术,按理说对一个凡人使用并不会出错……”筑子遥自言喃喃,“你使用过几回?”
残念羞愧地埋下头,轻声回答:“这是第一次。”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想必是残念被张远那只老狐狸给糊弄了,筑子遥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那他这些年的潜伏莫非是想自己当皇帝?”
“我听到他们说,张远是十多年前姜国派来汴的卧底。”
这般便通了,近日姜国新帝木阮飞刚刚登基,与婉儿走得较近,张远唯恐因一个女人毁了姜国江山,是以欲以简柯之名杀了芙婉以激起木阮飞对汴国的愤怒和仇恨,化悲痛为力量,振兴姜国。
因尹智、简柯、芙婉三人之间特殊的关系,旁人是不会质疑的,愣是简柯如何解释也比不上自己人的一句话来得可信。
筑子遥道然:“简柯是个聪明人,适才遇到时的反应便证明他并非什么都不知道,想来也该是在寻找时机。”
“可如今也不知婉儿身在何方……”尹智面上苍白得看不出一点血色。
“今夜我再去探探。”筑子遥从容不迫地饮下一口酒。
闻言,南宫御手一顿,略显不满道:“为何总是入夜行动?”
后者轻轻一咳,稍有窘迫。
“月黑风高,才好行事嘛。”
其实不然,只是白日里翻墙偷窥什么的于筑子遥而言有些个心虚。
并未入夜,筑子遥便独自去了趟怀税茅庐,踏入的第一步便扑面嗅到一股药味。炉子里还有未煮熟的汤药,地上铺着干瘪的药草,桌椅上遗留着血渍,还有打斗的痕迹,可见芙婉离开前是匆忙的。
而且,筑子遥估摸着至少有两批人要带走芙婉,她不会武功所以这些痕迹一定是有人斗殴留下的,内斗的可能较小尚可排去,而且桌椅上的刀剑痕迹显然不会是同一派人。
没有尸体,可见最后是不了了之,至少筑子遥不觉得他们会有那个功夫在杀了人后再拖走藏起来,因为没必要。
骤然眼前一亮,茅庐外一棵老树吸引了筑子遥的目光,俯身拾起树下一粒红豆,他嗅到的并非原本属于它的香甜气息,而是一股浓浓的药味。依稀还可见红豆上沾着的草药渣滓,筑子遥可以想象到芙婉被抓走时悄悄从怀里掏出来扔下的。
转而望向周遭,往南方的一整条路上都有星星散散的红豆,为之欣然。
忽然腰间被一股力量搂住整个身体转到了树后,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其一惊,几欲出声,却突感唇上一软。
就在一瞬间,筑子遥的呼吸被夺了去,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润炽热的唇紧密锁住她,微微蠕动。筑子遥全然被此人的举动所震惊,久久愣怔住,脑中一片空白。
除了那依稀白影,他几乎什么都没看见。
红晕从脖子开始迅速爬上面颊,对方修长的睫毛轻轻搭在他肌肤上,微微一凉。
手中的红豆不知几时落地,滚到了筑子遥脚边。待神情一点一点缓过来,他才发觉自己这是被占便宜了?愤怒,不安,充斥着脑袋,朝那人挣扎使力,才知道对方臂力是他所不能及的。
倏地,他一只手温柔地托住筑子遥的后脑,另一只手拦腰拥住筑子遥,使两人的身体更加贴近,一股淡淡的清香随即而来。
是以,筑子遥微微一愣,面上的红潮愈加明显。
不过在晓得那人后,心底的忐忑与不安一瞬间消失得烟消云散。
“被他们抢先了一步,该死!”骤然一棵树被劈倒的声音传入筑子遥耳中,说话的是个女子,而且筑子遥认得这个声音,若有所思。
“不对,这里有打斗的痕迹,那个女人会武功?”
“不会,莫非……赶紧回去告诉主人!”
“是!”纷纷扰扰地几声应允。
几道黑影划过,但脚步声还在,好似就是方才说话的那个女子,听着愈来愈近的声响,筑子遥心跳加速,却也不知自己在担心什么。
那人停下脚步,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听到一阵阴气的笑声:“相思红豆。”
渐渐地,周遭一片寂静,筑子遥心下一凉。
他感到唇上麻麻地,可面前之人似乎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却觉自己脑中混沌不堪似乎就要晕厥过去,情急之下拔剑出鞘,划破一片衣襟,飘然坠地。
终于回归了清新的空气,筑子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没有留意到他手中挥舞的银剑差点刺到南宫御。
筑子遥的剑法便是他前世教授的,躲开于他而言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南宫御负手看着筑子遥面红耳赤的模样轻轻一笑,觉得甚是可爱呢。
筑子遥倚靠在树上,呼吸逐渐恢复平缓,秋日的凉风习过面颊,感到很舒服,似乎方才的余温在渐渐褪去。
他晓得南宫御这么做是在防止被那些人发现,可要他不说话有无数种方法,作甚非要……想起又是好一阵窘迫。
待筑子遥脑子清醒过来,才想起正事,赶忙收起剑,谓然:“方才那是花妙一,她的主人定然就是张远,我在茅庐里发现了打斗痕迹,应该有两批人来过,可她此刻出现却有不对劲,莫非上面两批里面并没有他们的人?红豆上有芙婉的气息,那个方向是都城南阳,她应该是被木阮飞的人带走的,暂且安全。”
第29章 是捉鬼之名
“未必。”南宫御手中捻着一片树叶,深邃的墨眸中波澜不惊,身上的清香顺着风浪再次飘到筑子遥鼻口,闻着使他浮躁的心立马安详了下来。
“新帝继位,底下未免有人存了二心。”
经南宫御这么一点,筑子遥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是姜国三皇子木叶霖。此人忌惮皇位已久,先帝被残念“吓死”恐怕就是他做的手脚,否则筑子遥无论如何也不能够相信堂堂一个皇帝,手上沾了无数鲜血,会被一个红色影子吓到七窍流血?说出去未免叫人笑掉大牙。
不过这只是筑子遥的猜测,并无证据可言,却也与事实无二了。
二人会意一眼,皆无回去之意。既然花妙一已经知道红豆的暗示,时间便容不得他们再作滞留,南宫御命重明鸟先回客栈通知残念。
同为都城,却截然不同,许是所处荒漠地带的缘故又遇先帝驾崩,长泾的繁华昌荣是南阳完全不能比的。
筑子遥嗅着微弱的药味一路拾起红豆,以避免花妙一等人再寻来,即便晓得这是迟早的事情,却也觉能拖上一会是一会。
突然,红豆没了,筑子遥向周遭一探,确实没了。
抬眸正是姜国皇宫面前,旁边一张皇榜醒目,筑子遥按耐不住心中好奇走近。
是宫里不安宁,木阮飞在召人捉鬼,筑子遥狡黠暗笑,捉鬼抓妖可不就是他的本职么。一时激动,直接伸手将皇榜撕了下来。
彼时走来几个官兵,面带鄙夷和猜忌地朝他二人看了许久,肃然问道:“你们是来捉鬼的?”
筑子遥正了正衣襟,挺胸谓然:“正是。”
“三个人?”
是以一愣,他们分明是两个人,回首却见一身素衣的纳兰媛正色眯眯地冲着南宫御痴笑,后者不予理会。
“她……”筑子遥正欲回绝,却被纳兰媛抢先一句道:“没错,我们是一起的。”
几个官兵咬耳朵讨论了一番,其中一人对着筑子遥道:“随我来。”
筑子遥在外总是习惯着一袭白衣,却是与南宫御不同的文弱公子样,方才拾了一路红豆更是风尘仆仆,若道他能捉妖,实在令人咋舌。
将三人领入一个“兰亭院”中,官兵道是去报给上头,令他们在此侯着。
适才筑子遥想到木阮飞是见过他的,就这副模样定然认得出他,趁着纳兰媛一心都在南宫御身上,筑子遥摇身一变,一袭白衣化作深色道袍,面上除了多出两撇胡子外几乎没有差别,腰间的佩剑变成长尾拂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