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赫应了一声,没有动。裴楚皱起眉,也走到阳台上。阳台的侧门开了一点点,寒风吹得他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
巫赫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声音有些哑,看着外面的大雪说:“这么大的雪已经好久没看见过了……总觉得好像记忆里有过类似的情景一样。”
裴楚愣了一下,湿漉漉地手拨开他的刘海,摸了摸他被风吹得冰冷的额头:“不舒服么?”
巫赫短暂的沉默了一会,突然道:“老师,我想去看她。”
裴楚停下动作,看向他的眼睛。巫赫的神色并没有他的话那样果断,目光很快便移开,看向外面的大雪。裴楚甚至都没有用念力去感受,直接甩了甩手上的水,道:“那就换衣服出门吧。”
巫赫用力地抱住他说谢谢,裴楚拍了拍他,去卧室擦干了手。
外面的温度是零下七度,因为下暴雪的原因路况非常差,车开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医院被封锁了起来,大门紧闭,连停车场都没有开放,巫赫给巫景打了电话,等了二十多分钟才有人把门打开,让他们开进了住院部的区域。
医院外一片漆黑,只有住院部灯火通明。巫景亲自下楼接了他们,仅仅半个月没有见,这个五十出头的男人已经憔悴苍老好多,永远一丝不苟的两鬓甚至出现了白发,额间几道深深的川,看到巫赫后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握了有一分钟才松开。
“景叔……”
“你没事就好,”他说,“你没事就好。”
三人直接上到住院部的顶楼,一路上看到不少医务人员来来往往,到了顶楼反而人影都不见。巫景一边带着他们往深处走,一边道:“你妈的情况一直不太好。有异能的人不敢接触她,因为裴老师提到的催眠体至今没能够检测出来,不能确定冒然接触会不会造成脑部变异或者诱发超脑症;其余没有异能的医生也接触不了她,她觉醒得太突然,不会控制自己的念力,而且她太强大了,一般人只要走进去就会受到攻击。我们只能通过隔离墙跟她交流,等她情况稳定的时候才敢让护士与她接触。目前已经有三个护士被她所伤。”
巫赫没说话,就这么听着。裴楚又问了几个比较常规的问题,巫景一一答了,然后停在了被特制玻璃层层隔开的特殊监护室外面。
裴楚转过头去,看见暖黄色的灯光里坐了一个消瘦的女人。巫母穿着白色的病号服,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安静地靠在病床边上。因为低头的缘故她的长发垂下来,挡住了半个脸颊,只露出了颜色极淡的嘴唇和消瘦的下巴,那张苍白的嘴唇在轻轻地动着,似乎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巫赫一直走到隔离玻璃前,把手贴在了玻璃上,安静地看了一会。
一边的巫景道:“要跟夫人说几句话吗?”
巫赫没回答,不知道是在犹豫还是在思索。
“她这几天一直挺想见你的,提到了你好几次……”
巫赫垂下眼睛,在特殊监护室外面的长椅里坐了下来,摇头。
“我就来看一下她。”巫赫摘下帽子放在身边,“不聊了,以免刺激到她。”
巫景话犹未尽,看了一眼巫赫,又转过头来看一边的裴楚。裴楚跟他走到一边,道:“让我进去给夫人检查吧,我曾经发过一次高烧,对巫家的念力是免疫的。景叔你等会带巫赫去做一个详细的检查,我家里的器材都是临时的,这边准些。”
巫景用力地拉着裴楚的手:“裴老师,你能够治好巫赫,是不是也能帮帮巫夫人……”
裴楚有些无奈:“巫赫是超脑症,巫夫人是精神疾病,我不是专门的心理医生,能做的可能有限。我尽力而为吧。”
巫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角的皱纹弯出深邃的弧度,手握得裴楚有些疼了。
“她进巫家的时候才18岁,我看着她长大的,”这个永远以严肃和利落示人的巫家老人朝着裴楚流露出深深的疲惫,“我看着她长大的,中年丧夫丧子,还有她和……我都看着,我知道她过的苦,可是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这样……”
她的丈夫和情人分别是她的亲哥哥和亲父亲,这样的真相裴楚可能这辈子也说不出口。他没有回答巫景的询问,只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都会好起来的。”
巫景痛苦地在长椅里坐下,冷静了有两分钟,打电话让医生和护士送仪器上来。
裴楚道:“我先进去跟夫人交流一下,看她会不会对我有抵触,顺便检查一下她的念力。”
巫景将密码告诉了他,裴楚一层一层地打开隔离门,每打开一扇,身后的那扇便会严严实实地关闭,以防止任何一丝的念力泄露出去。他刚尝试开第一扇门的时候,巫母就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朝着他看了过来。
最后一扇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极其强大的念力如同倾泻而下的海水,铺天盖地地冲向了门口的裴楚,念力里带着许许多多的画面、声音和记忆碎片,信息量之大让裴楚的脑子都出现了一瞬的空白,差点下意识地发起反击。
“裴先生。”
混乱的幻听里面混进来一句有实感的声音,裴楚猛地回过神来,以极快的速度封闭起自己的大脑,抬头,正对上了巫母那双和平时无异的眼睛,那双眼睛微微带笑,正礼貌又克制地注视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高潮倒计时
第86章 诊断
她看上去非常冷静, 好像对自己混乱的念力毫无察觉, 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之后起身坐在了病床边上的椅子里,倒了茶, 朝着裴楚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裴楚的呼吸有些困难, 空气似乎已经成了液态,过于庞大的能量压得他难以前进。他很慢地走到巫母身边,额头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最近这段时间还好么?”巫母的手轻轻的放在了裴楚的手背上, 手心冰凉, 带着一点潮气,脸上的关心不似作假。裴楚下意识地想往后缩, 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最后还是没有动弹。
裴楚喝了一口热茶,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声音甚至都有些失常:“挺好的。只是这段时间巫赫有点不太舒服,”
巫母握紧了他的手,神色变得有些迷茫, 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没有说话。
“是我对不起他。”她突然说,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 他现在还好么?”
“请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裴楚说,“倒是您,看上去脸色不是很好。”
巫母松开了他的手, 一只手支住自己的额头,声音柔和,脸上流露出一些无奈:“是吗?我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不好也是正常。倒是巫景大惊小怪的,把我拉到特护病房来。”
裴楚一时间不知道她是真的记忆混乱了,还是只是在伪装自己,便顺着她的话安慰了几句,巫母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谈吐有礼有节,逻辑清晰,裴楚便释放出一点念力,试图引导她的念力往回收,她的神色有了一瞬的改变,很明显是感受到了,裴楚正要问她怎么了,一股强悍的能量直朝着裴楚的方向集中涌过来,瞬间把他刚放出来的那点念力吞噬殆尽,示威般地绕着他迟迟不散,裴楚的头针扎般的疼起来。
“您……”
巫夫人有些茫然:“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啊,你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好,要喝点热水吗?”
裴楚缓了好一会,有些僵硬地笑了笑,拒绝了她去添茶的好意,找了一个借口,暂时出了病房。
巫景就等在门口,裴楚一出门就双手撑膝,大口大口地喘气:“能搬动的仪器很难检查出来了,你直接把整栋楼的人都驱散到门诊部,我带着她出来,到二楼去做流出测试。”
巫景应了,开始做疏散的工作。很快整栋楼的医务人员都被驱散,受过一次影响的巫赫被巫景带到了医院边上的餐厅,其余人就留在门诊部待命。住院部所有的门都被封锁了起来,只剩下裴楚和巫母两个人。
裴楚打开了特殊监护室的门,请她出来。巫母脸上没有吃惊,看上去非常的冷静,还保持着作为主母的优雅,慢步走到了门边,温柔地笑了笑:“要检查么?”
裴楚点头:“是的夫人,请跟我来。”
巫母安静地跟着他走进了走廊里。
外面的暴雪已经开始簌簌地落,玻璃外的天已经全黑了,没有一个人的住院部安静得如同坟墓,只能听到两人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和外面偶尔的惊雷。裴楚走在前面,巫母走在身后,庞大的能量如同蜿蜒的大蛇,无声地顺着走廊滑着。
“好大的雪呀。”
巫母柔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经过走廊的折射微微有了回音。裴楚不敢带她走电梯,怕失控的念力导致电梯线路出故障,专心地拐了弯进了楼梯,随口道:“是啊,几十年一遇的暴雪呢。”
楼梯里两人的脚步声相互错落,漫长的沉默,巫母的声音低了下来,有些哑:“你知道巫连是怎么死的吗?”
裴楚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楼梯间不够明朗的照明无力地打在她身上,她已经收起了笑容,微微偏着头,神色有些怪异,仿佛突然间变了一个人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