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应该的!那此事就拜托嫂子了!银子若是不够,我这里尽有的!”太子殿下见他收下了银票,简直喜极而泣,急忙应承道。
他也知道他方才说错话了,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孝,可是,平心而论,当年母后那般对大哥,大哥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毫无芥蒂的原谅母后?如今母后仙逝,也没有办法再从中劝和了,只能尽量别在大哥面前提起母后。
大哥翻起脸来,可是绝对不会认他们这些弟弟的……
见白春笙收了银子,王鲲风抿抿嘴,没有说话。
其实他已经没有从前那般怨恨憎恶先皇后了,只是恨了十几年,这股子恨意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只怕这一生都没法子消散了,他又抹不开脸面主动去说我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恨她了,只能继续板着脸装冷酷。
知道商秋芦没事之后,太子殿下便守在他窗前不挪窝了,许是这些日子日夜兼程地骑马赶路太累了,不知不觉便变成了原型,蜷缩在“木乃伊” 商秋芦头边,靠着枕头睡得十分香甜。
于是,在经历了又一次催心裂肺一般的治疗之后,商秋芦再一次睁开眼,便看到了蜷缩在他脑袋边上,睡得十分香甜的小猫崽子。
“太子殿下?”一道微弱的惊呼声传来,小猫崽子蓦然睁开了双眼。
商秋芦现在的日子过得非常苦逼,虽然终于可以不用死了,可是,每天十二个时辰,他要耗费一大半的时间,擦洗身体、上药、任凭大夫们将自己包裹成一个木乃伊的造型,然后被灌下一大碗苦到怀疑人生的汤药,就这么被捆着昏睡好几个时辰,醒来之后,再沐浴更衣,稍微用点清淡到可以直接出家的清粥点心,然后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致放一会儿风,回来继续擦身子敷药喝药……周而复始,让人想死!
门外的大夫们估摸着时辰该到了换药的时候了,便领着一溜的侍从,端着各种物件儿进来了,太子殿下见他要服侍商秋芦沐浴,识趣地避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的动静慢慢结束,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商秋芦已经沐浴洗漱,换上了一身清爽的本色布制成的长衫,笑盈盈地坐在那儿,面前摆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半碗清粥,一个水煮鸡蛋,一碟三个杏子大小的麦面点心,连根小咸菜都没给,简直残忍至极!
“你、你如今就吃这个?”太子殿下痛心疾首地指着那空荡荡的餐盘。
“王爷与王妃费了许多功夫替我寻医问药,如今不过是要我茹素半年,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恩重似海了。”商秋芦慢慢就着那半碗清粥,吃掉了一个水煮鸡蛋,两个小点心,还剩下一个却不再吃了。他是练武之人,自然比寻常人更加知道如今自己的身体情况,五脏六腑正在缓慢修复,根本承受不住大鱼大肉的摧残,即便只是这样的清粥粗点,也不可多用,以免加重肠胃的负担。
用了膳食之后,便是半个时辰短暂的放风时间了,从方才见到太子殿下那一刻开始,商秋芦就决定了一件事,一件需要在这半个时辰内与太子殿下说清楚的事。
“什么?你要去东海之滨隐居?”太子殿下失态地撞翻了手边的茶盏。
“不是我要去,是不得不去。”商秋芦拿起一块本色布的帕子,慢慢将桌上的茶渍与茶叶擦干净,眉目淡然地仿佛说的不是关系到自己与太子殿下生死的大事。
“你这般冒冒失失地从皇城一路过来,陛下即便恼怒,也定然会派人过来查探的,殿下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亲王夫夫的安危考虑,我若继续留在这里,若是被陛下的人发现,属下这条贱命不足为虑,只怕要连累亲王与王妃在陛下面前难做了。”商秋芦黯然道。
事到如今,他的存在,无论是对于太子殿下,还是对于白春笙与王鲲风,都是一个累赘,他唯一能为这些人做的,就是离他们尽量远一些,不让自己这条贱命牵连到他们罢了。
“是我不好……”太子殿下亦黯然。
“与殿下无关,一切都是秋芦的错。”商秋芦轻轻一笑。
如果当初他没有利欲熏心,为了往上爬不惜算计白春笙和太子的话,留在清河,哪怕依旧是那个任人驱使的暗卫,又何至于连累到这些真心在乎他的人?
他知道白春笙与王鲲风为了救自己担了多大的风险,也知道太子继续与自己这般不清不楚的搅合在一起下场会是什么,历朝历代,废太子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他就是一个不祥之人,合该一个人孤独终老,也好过继续留在这里,成为所有人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刃!
皇帝的狠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第92章
“你何错之有?一切都是我的错!”太子红着眼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商秋芦摆了摆手,知道现在太子肯定听不进去任何话了, 便不再说话, 请太子去将白春笙和王鲲风请过来。
“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大哥他们帮忙?其实我也可以的。”太子殿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这件事, 太子殿下还真的帮不上忙, 殿下若真想帮我,明日便启程回京可好?”
“你现在这样, 我岂能一个人安心回去?”太子急切道,“我这次出来, 本就没打算再回去当那劳什子的太子的!”
“太子殿下这么说, 是想置我等于死地吗?”商秋芦见他还是这般单纯无知的样子,不由得也有些冷了心。
他一直以为, 经过皇帝赐毒酒那一次之后, 太子也应该长大了, 懂事了,可是, 他没有想到, 从小便在帝后呵护宠爱下长大的太子,即便性格再和善, 骨子里的天真还是抹不掉的。
有时候,越是天真之人,害起人来越是可怕, 因为他们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会给别人造成怎样的灭顶之灾!
太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仿佛不敢相信,从前对他那般耐心温和的商秋芦,怎么会对他如此的不假辞色?
“我、我在这里,为什么会害死你们?”良久,太子殿下结结巴巴地问道。
他已经与父皇说了,他根本就不想当这个太子,希望他另择贤明为储,铁了心要来陪伴他终老的,他、他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他怎么会想害他呢?
“唉!这与你无干,只是,做父母的,通常都会觉得自己的孩子做错了事,定然是旁人带坏了他罢了,陛下从前对你期许甚高,你就这么一走了之,还口口声声说不要当太子了,难道就不曾想过,你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过来,陛下会不会以为是亲王与王妃撺掇得你不当太子,若是陛下查到我还活着,你大哥大嫂又将如何面对陛下的盛怒?”
一字一句,如疾风骤雨一般,砸得太子殿下遍体生寒。
他这些时日活得浑浑噩噩,一会儿想着母后的病逝,一会儿又想着商秋芦在这边过得好不好,竟从未想过,自己这般不管不顾地跑了出来,会给大哥大嫂带来怎样的麻烦!
“殿下,时辰不早了,还请殿下替我去请了亲王与王妃过来,属下真的有要事需要禀报。”商秋芦无奈道。
再次见面的喜悦,被随后无尽的麻烦和担忧所取代。
成年人的爱慕,不是只有心动就可以的。如果这段不该发生的感情,会因为他们自私的爱带给无辜之人伤害的话,那么,他宁愿亲手斩断这一段孽缘!
白春笙本以为这一对好不容易见面了,定然有许多心里话要说的,没想到太子殿下这么快就出来了,还说商秋芦有要事请他和王鲲风进去商议。
还不许他旁听!
太子殿下忍不住有些幽怨地看了大嫂一眼。
商秋芦对大嫂的回护,他从前就知道,也曾发誓要让商秋芦对大嫂那般对自己,可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失败了!无论是做太子,还是作为一个爱慕秋芦的寻常男子……
白春笙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不过,看着时间也快到商秋芦放风结束、再次敷药的时辰了,也不再耽搁,拉着王鲲风一起进去了。
“王爷,王妃,这次只怕又要麻烦你们了,烦请替我寻一条海船,尽快送我出海去吧?不拘哪个荒岛,只要别让陛下的人发现就行了。”
“既然太子殿下已经过来了,只怕陛下的人很快就到,我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倒不如……”
“你决定好了?”王鲲风嘲讽地看了他一眼,“这般绝佳的机会,你可知,你若是拐带了太子出海,我们也权当没看到,今后大海茫茫,只要你们藏得远一些,陛下的人是很难找到你们的。”
作为一只记仇的猫,猫大爷从来都不曾忘记他那位皇帝父亲对他们做过的事情,如果说先皇后是直接下手之人的话,那么那位陛下便是在背后放任皇后伤害他们的元凶!这次出征,若不是有他家河蚌的双亲帮忙,只怕参与东征的这些半妖就死伤惨重了……
王鲲风从来不介意被别人利用,因为他知道,有利用价值,自己才能从别人手里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当这个肆无忌惮利用他的人,变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那种被血脉亲人背叛、利用的感觉,是个猫都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