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毕竟是主仆有别,云江郡王哪怕爵位被夺,也是有着一半皇家血脉的,不是她这样的奴婢可以指责的。嬷嬷脸色变了变,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招招手,命人端了炭火盆子进来,请他们沐浴更衣。
白春笙眼神好,一眼便看出那炭火盆子的花式和这偏殿的家用器物应该是一整套的,他们进来的时候,别的器物都好好的,唯独这取暖的炭火盆子被端了出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还用说吗?
默默在心里又给那位娘娘记下了一笔账,白春笙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家猫爷进内室沐浴更衣不提。
“这位公子留步。”那嬷嬷突然出言叫住了白春笙。
“偏殿乃是宗亲的规制才可入内更衣的,这位公子……不若随宫人们去内监们的房内更衣?”嬷嬷高高抬起下巴,冷漠地看着白春笙,这位据说是清河郡王在乡下定下的未婚夫,不过是个乡野出身的小妖,毫无身份背景,还不知道陛下与娘娘会不会答应这桩婚事呢,大公子血统再低微,如今也是郡王了,怎么能娶这么个乡野出身的小妖呢?
“更你麻痹!”猫大爷有限的耐心宣告耗尽,一把便掀翻了宫人们捧在手里的铜盆,盆里的温水顿时撒了一地。
“劳资穿不惯这拖拖拉拉的衣裳,都给我滚出去!等娘娘召见,本郡王自有话说。”说罢,猫大爷便拉着他家河蚌重新坐了回去。
鱼鳞皇叔和三郎也坐了下来。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那嬷嬷气的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她跟随娘娘入主这正阳宫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这个地方如此放肆。偏偏她知道娘娘和这位清河郡王的关系十分尴尬,也不敢逼迫太过,一时间竟呆住了。
按理说,面见皇后娘娘,衣衫整洁是该有的礼仪。如果这嬷嬷不节外生枝,非要为难一下白春笙这个乡下小妖的话,他们遵循礼节沐浴更衣倒也无所谓,偏偏这嬷嬷不长眼,招惹谁不好,招惹了猫大爷心爱的河蚌精,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猫大爷没有一脚踹过来,就算是看在这嬷嬷年岁大了的面子上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收拾了?”鱼鳞皇叔见那嬷嬷气的浑身发抖,顿时得意洋洋地指挥那帮内监将洒落的水收拾一下,越俎代庖得十分嚣张。
老嬷嬷终于被他们气走了。
偏殿的内监和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出,悄无声息地拿了抹布来收拾残局。他们在这正阳宫伺候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晚辈到了长辈的屋子里,不但不恭敬,反倒如此霸道嚣张的,难怪这位清河郡王不得陛下与娘娘的宠爱!
第66章
“小畜生!”寝殿内, 听闻清河郡王一进宫便大闹正阳宫偏殿,还打翻了嬷嬷命人送去沐浴的温水, 皇后勃然大怒, 一把摔了手中的茶盏。
她这两日心气正不顺呢,陛下新纳了一个娘家颇有名望的宠妃,还越过她这个皇后, 亲赐那宠妃封号为“德”,德贵贤淑,一进宫便晋位四妃之首,更是连续三日被陛下钦点侍寝,一时间风光无两, 让她这个皇后大大地丢了脸面,若非她膝下尚有太子殿下, 只怕这后宫之人早就起了异心了。
德妃那边的事情还没有想到解决的法子呢, 没想到那小畜生竟然在这个时候入京了,这是要让她在整个后宫的女人们面前丢脸吗?
“娘娘,清河郡王与灵江郡王不知怎的,竟然穿得破破烂烂的便入宫了, 奴婢担心两位郡王衣衫不整冲撞了娘娘,便好心命人拿了年节下娘娘赏赐剩下的衣衫,请两位郡王与……与原先那位云江郡王一同沐浴更衣,谁知清河郡王不但不领情, 反倒一把掀翻了水盆,说自己穿不惯这宫中的衣衫……”那嬷嬷回过神来, 一个劲儿地在皇后耳边告王鲲风等人的恶状,简直将他们塑造成了皇室败类。
“让他们进来!”努力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愤怒和难堪,皇后嘴角挂起一抹冷笑,“本宫倒要看看,那小畜生究竟意欲何为!”
白春笙跟着王鲲风和鱼鳞皇叔、三郎一起进了正阳宫前殿,正阳宫乃是历代皇后所居之处,由前后数十间大大小小的宫殿组成,本朝皇室的规矩,所有后宫所出血脉纯正的子嗣,成年之前都交于皇后照管,因此,正阳宫后面有一排宫殿,便是小皇子们居住之所。太子殿下册封后便搬迁至太子宫居住。
这条律令极大地保障了皇后作为正宫娘娘的地位和权势,也是皇后如今能在后宫如此嚣张滋润的主要原因,那些女人再受宠又如何?即便生下了血脉纯正的小皇子,不一样要放在她膝下照看?想要让她对自己的孩子好,自然要给她乖乖听话!
然而,让皇后娘娘没有想到的是,别人的孩子她管的着,自己生的那个孽子却从来都不服管教,若是她早知道当年会生下这个半妖逆子,又岂会生下来,让自己白白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想当年她与陛下鹣鲽情深,陛下更是为了她将原先的几个侍妾都送走了,若不是她第一胎生下了那个半妖之子,太皇太后又怎会赐下那两个侧妃,让她们分了自己的宠爱?
皇后一直以为自己的丈夫是因为别的女人介入才渐渐的忘记他们当初恩爱不离的誓言的,殊不知,就算没有龚侧妃,也会有王侧妃、李侧妃……男人若是喜新厌旧起来,又怎么是一个孩子就能捆得住的呢?
“见过皇嫂!”
“叩见母后!”
“叩见皇后娘娘!”白春笙有些无奈地跪了下来,他两辈子除了死去的先祖,就没跪过活人,这下好了,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受了他这一跪会不会折寿,折寿了才好呢!哪有十几年没有见亲生儿子,刚见面就嫌弃儿子穿的破烂,非要让人洗了澡换了衣服才肯见儿子一面的?
“起来罢!”皇后坐在高高的凤座上,看着匍匐在她脚下的四人,心下一阵快意,这逆子也就敢冲着奴才们发发脾气了,在她这里还不是要乖乖跪下来给她磕头?
“小叔怎的跑到清河县那种地方去了?陛下前些日子还问到小叔呢,说小叔从前受了委屈,待小叔回来,便替小叔恢复郡王爵位呢~”皇后没有理会三个小的,自顾自的和鱼鳞皇叔说话。
这个小叔子虽然行事荒唐,但在皇室中还是很有些地位的,当年先先皇在世的时候就很喜欢这孩子,驾崩之前更是亲自拉着族老的手,叮嘱他们千万要照看着这位小叔子,也正是因为先先皇的偏疼,惹得先皇,也就是曾经的太子殿下对这位小叔子非常不满,一度还找借口褫夺了他的爵位,只是因为宗族长辈们护着,不敢对他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罢了。
“这皇城乱糟糟的怎么住人?再说了,每次进宫领宫宴,吃的菜肴都是凉了的,本王每次进宫都要闹肚子,倒不如在外面自在些,想吃什么吃什么。皇嫂不必为我担忧,稍后我便去求见皇兄,请皇兄将我的封地挪到大侄子旁边去,我与大侄子做个伴也是好的。”鱼鳞皇叔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在皇城做什么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倒是无所谓,只是不能时常见到好基友赫连疾,这就让他不开心了。
听到鱼鳞皇叔抱怨宫宴上的御膳不好吃,皇后娘娘姣好的面容微微扭曲了一瞬,宫宴的存在无非就是皇室众人联络一下感情,给家里尚未成亲的孩子们物色一下儿媳妇女婿,谁来参加宫宴是为了吃饭的啊?
她这个小叔子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厌!
皇后娘娘与皇室小红人寒暄失败,气得胸口都有些疼了,勉强喝了一口参茶,将目光对准了王鲲风。
“大郎怎的穿着如此破旧?我与你父皇命人送去的银两和绸缎布匹呢?”
白春笙低着头撇了撇嘴,这是话里话外的暗示他家猫爷不会过日子?将父皇母后赏赐的财物都挥霍一空,这才衣衫褴褛地回来了?
“回母后,我们带的人手少,路上被水匪打劫了。”猫大爷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我这次回来,一则是为了叩见父皇谢恩,二则,也是想请父皇恩准,允我训一支府兵,以备不测。”
“打劫?”皇后娘娘闻言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正想来找母后讨些银钱度日呢,如今我们身无分文,幸亏还有个郡王的封号,这才借住在驿馆内,连买身衣裳的银子都没有了。”猫大爷一板一眼地哭穷道。
白春笙在下面听得肚子都快笑疼了,偏偏还要装作一副穷酸的样子,低垂着头,努力克制着不让肩膀抖动起来。
“你……”皇后气结,怎么也没想到,这逆子如今段数是越发的高了,从前装可怜让王爷屡次误会自己不喜欢他(实际上就是不喜欢),现在倒好,竟还学会哭穷了?怎么?她今日若是不给他银子,待会儿面见陛下的时候,是不是就要把这件事情拿出来与陛下说道一番了?说她这个母亲眼睁睁看着儿子身无分文,却连些许银两都舍不得接济?
实在可恶!
“母后,您不要责怪大哥了,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水妖,大哥为了保护我们都受伤了,我听说皇宫里有许多调养身子的名贵药材,您是最疼大哥的了,定然会赏赐一些给大哥养伤的吧?”三郎惴惴不安地看过去,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