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锦笙连刺杀都忍了,乔蔓漫不经心的想,却不知道端宁帝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可她随即回过神,蓦然觉得有股凉意顺着心口泛上四肢百骸。屋子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碳,空气温暖干燥,一如玉梨泡茶时升起的袅袅淡烟。
守在屋外的绿竹仿佛听到了声什么落在地上的声响。跟在女皇陛□畔多年的女官并不敢应,连带的一众小宫女都只得装作没听到。
绿竹眼神晦涩难明,手指扣着袖子。柔嘉不经意的扫过一眼,便悄悄拉了同伴低声道:“你看绿竹姑姑。”
柔惠一眼看过去,女官的袖口已经被扯开了线。
永宁宫就是端宁帝的温柔乡桃花源,被姐姐勾的险些不理政事的乔锦笙稍作反省,结果转身就看到乔蔓恬静的睡颜。
女帝手指无意识的在昭阳公主脸上摩擦, 第 075 章 贺礼就好了。”
夏绮几句话就把南帝登基之事盖了过去,接着大段大段都在回忆自己和大公主形影不离的日子。乔锦笙饶有兴趣的听完了,觉得有趣,特地把人宣到永宁宫让夏绮在乔蔓眼前再说一遍。
乔蔓心有戚戚,自己和阿婉仿佛也是这般。
乔锦笙面色一沉,自己怎么忘了这茬。
该说整个燕国皇都都并未太过在意洛岭以北的皇帝是谁,只要知道对方曾在一年前大败于燕便足以。唯有一人例外,那人是季礼。
季礼大醉三日,季诚小心查看过周边后方上前为父亲披上披风,耳边依稀就听到“姐姐”“殿下”“那畜生……”之类的话。
季诚已不再是当年初至燕都的稚龄孩童,对支离破碎的言语稍作串联后便惊出一声冷汗。可他也明白父亲心下的苦楚,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背井离乡,改换姓氏。
三日后,季礼重新上朝,半点不见在屋里的颓唐之色。端宁帝对病了数日的重臣稍作关心,接着又开始头疼朝堂之事。
先前的感觉至今已经太过明显,乔锦笙心下雪亮,朝中的确隐隐拧成了一股势力在和自己作对。
是为了什么?
她反复思量却不见答案,最后只得从自己倒下后最受益的人去作考虑。被收服了关在宫里的姐姐只能算半个,剩下的……三皇子?二皇子?
但景宁帝的遗诏上明明白白写着她的名字,二皇子就罢了,三皇子被圈多年哪有能力勾结朝臣。至于二皇子,乔锦笙眼神一暗,白家不也早就衰落了,而且自己先前不是同二皇子……
或者是安乐、安平和安顺三王?
乔锦笙的头更疼了。
尤其是安乐王很快称病不再上朝,私下里已数次对着端宁帝表忠心:谁都知道弟弟我是帝党,当年早早投了端阳府的交情陛下您忘啦?五弟六弟咱会好好看着的,陛下只管专心肃清朝臣就好。哦对,陛下若是信弟弟,弟弟就给您帮忙。
乔锦笙踌躇着,没有点头。
安乐王眸中异样情绪一闪而过,很快安平王安顺王一起病倒。端宁帝给三府各派了御医,接着继续面对满案折子磨牙。
乔锦笙倒是想一口气把那群人砍个干净,但别说主谋尚未出现,就是一年前对南国用兵的教训也教她没有盖印的勇气。无人可用的情况她再不想经历 第 075 章 时偶尔露面。端宁三年初,六公主甚至向端宁帝求恩典要去京外山上古寺长住。乔锦笙没答应,她明白这是三皇子二皇子示弱的另一种态度。
端宁三年秋,为了次年科举而入京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满城客栈都不够书生居住。这种情况会持续到科举结束,季府也随波逐流的招揽起门客。
端宁四年,端宁帝上位后的第二次科举偏生闹出了舞弊之事。端宁帝大怒之下下令彻查,与此同时的是边境处变本加厉的动乱。
动乱自年初起开始,直至年末都未有停歇的趋势。这种情境之下,无人去在意秋末冬初时在季府侧门外停下的一辆马车。
季礼偕子季诚一同迎来人下车,那人眉目温润,却带了些病弱之象。随后跳下车子的正是先前常在宫中往来的白衣少年齐耀,他偏过身,小心翼翼的自车上扶下一人。
“师傅。”齐耀盈盈唤道。先前那人亦是侧头,唤了声:“师傅。”
接着面向季礼,道:“舅舅,”看向季诚,“阿诚已经这么大了?当年……阿诚还是个小孩子呢。”
季礼再也压抑不住,声带哽咽:“殿下!”
端宁四年末,乔锦笙终究是忍无可忍,撤掉边关官将的同时自京调出兵马往边界去。新任的官员将调查结果递回京,却是南国之人乔装之下故意挑衅。
端宁帝咬碎银牙,怒的手都在发抖。乔蔓偶尔会劝她一两句,大多时候也就随波逐流。这些年的昭阳公主很有几分当年在端阳府的气度,姿容冶丽。
“最多不过是……锦笙,当年你不是做的很好吗?”乔蔓眼神幽幽,“那宣德帝不过双十之龄。”
乔锦笙沉吟不语。乔蔓弯起唇角,同样不再言语。
她们之间好像有种奇怪的默契,有些话不用说出口,便可盈然于心。
……偏偏这时候,沉积许久的朝堂又开始有人沆瀣一气。乔锦笙夜间揽镜自照,和姐姐抱怨:“我是不是生白发了?”
乔蔓但笑不语。
乔锦笙望着镜子里映出的、在自己身后的乔蔓,心底有个地方不知是欢喜还是难受。就要到端宁五年了,女帝想,这是自己和姐姐在一起的第几个年头?
姐姐还比自己年长三岁呢,可看上去还是有如二九年华的少女。皮肤细腻眼神明亮,温柔可人端庄典雅。
还好那时候没有一气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和好了。
当然,乔锦笙坚信,除掉姐姐身边的一众宫婢是对的。
谁也没想到,先沉不住气的是南国。
端宁五年春,南宣德帝正式对燕宣战。
一切的一切都与端宁元年何其相似,也许唯一不同的就是此刻宣德帝不再是太子。
北疆的春天比往年来的更晚,洛岭以南的燕国之人已经换上单衣了,南国却有大半地区还在等待融化积雪。天子身上的龙袍在穿了五年后变得愈发庄重威严,宣德帝面上间或夹杂的张扬狠戾教人看了便只得俯首而拜。
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九阶之上,南国皇帝一如五年前还是太子时那般力排众议,且无人敢开口阻挡天子的决心。
消息飞一般的传至燕国,端宁帝捏着折子对台下的人砸了过去。乔锦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简直是乱上加乱!
可她已经没有时间计较太多,在第一时间下令囚禁信阳公主夏绮后端宁帝接连召了三日的大朝会,期间道道旨意被快马送出京。
分明是春天了,燕国上下却肃杀的仿若寒秋。
站在最高点的女帝本能的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也许不仅仅是因为朝中持续多年切愈发浮出水面的微妙气氛,更重要的是南国天子实在太过咄咄逼人。相较之下五年前的那场胜利更像是笑话,如今面对南**队的步步紧逼,燕军几乎没有还手的力气。
乔锦笙在众人散去后握着折子默然不语,在偶然抬眼看到殿中金柱上盘旋的龙时才想起,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姐姐了。
她吃吃的笑了笑,指甲险些穿透折子上的纸页。
无论人事如何争端,都改变不了天气的四季变换。何况其时正是烟花三月,蒙蒙细雨在端宁帝不知道的时候早已落于皇城,润泽了宫中压抑的气氛,也打湿了乔蔓的衣袖。
坐在亭中的昭阳公主眨了下眼睛,过了许久才想起原来水面上的涟漪是自天而来的雨丝细线。她偏了偏头,没有理会在一旁念叨着“公主该回房里”的宫女,而是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亭外,抬手接住几滴雨珠。
雨珠在凝脂般的掌心里聚成小小水洼,再顺着皮肤的纹路流下。
带着凉意的风洒在她肩上,昭阳公主吐出一口气,随机嫣然一笑。
仿佛冲破所有荆棘束缚。
乔蔓仿佛听到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嘶吼,阵鼓声震耳欲聋,兵器碰撞的声音响彻天地。她稍一侧耳,耳边就又成了踏过山涧的声声马蹄。
破碎的水珠带走颊上血污,最终拐入官道,递回来自千里之外的前线战报。
山雨欲来,风满楼。
☆、锦绣
乔锦笙最终还是布置好一切。无论如何,燕国多年的积累不是假的,而她也相信自己所掌的大燕还远不到大厦将倾的地步。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很简单,端宁帝很快发现,先前那无人可用局面实际上是自己吓自己多些。放开眼光去看,先不说燕国数十万大军安在,粮草充足战马正肥,就是可用将才也远远多出自己想象。
乔锦笙深刻的意识到,以战功取人是不对的。
……也没人能让她以战功取之了。
沙盘上的演练一日千里,乔锦笙读过兵书,对战术如何多少能分辨些。而她更擅长的是在选用将领时令军将相互牵制,对付世家大族间盘根错节的关系端宁帝早得心应手,数日之后,主将副将终于定下。
军队多由其他地方调去,京师安稳不动。乔锦笙在一切稍稍平定了、自己得空喘息时忍不住想,自己这一番下来究竟是慧眼识人名留青史,还是昏晕无道千古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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