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见过一条蛇渡一场劫,就直接成了应龙。
应龙朝他靠近了些,倏然化作人形落到跟前。
颀长清瘦,眉庭轩朗,虽还是之前的模样,气质却有如云泥。
应龙朝他一拱手,道:“今日多谢贵人相助,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江澜:“你……”
对方一笑:“我也是刚刚恢复记忆,原来是天界一条小龙,闲来无聊,下来历了几世冷暖,方才渡劫便恢复了真身。”
一条,小龙。
江澜细细思索了这句话,觉得这应龙实在太谦虚了。
这世间,天界三十三天,地府十八地狱,人妖魔鬼神,花鸟草虫鱼,生灵不计其数,但说起应龙,却只有一个。
三十三天最高的一重,离恨天临阙宫的明祁帝君。
那可是比凌策还要古老的神祇,天界里和他有关的,恐怕只剩下那一摞摞厚厚的史书工笔了。
江澜还在回想,他到底是怎么和这条应龙结缘的,按理说有因便有果,没有无端的结缘,也没有无端的结仇。
所有发生的遇见的认识的,都是前世今生因果循环。
他还没参透出点什么,就听见明祁笑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江澜,”他一拱手,“字素闻,见过明祁帝君。”
“诶——”明祁摆了摆手,“什么帝君不帝君,都是朋友。”
他说着在江澜肩膀上一拍,暗中输了一股灵力,本意是想给他疗伤,却没想到被一股横冲直撞的魔元给反弹了回来。
明祁一惊:“原来是魔族?”
江澜不自在地退了退,恭敬道:“多谢帝君好意,渡劫既已了结,素闻告辞了。”
转身便走。
倒不是他怕明祁,只是仙魔两立,交集越少因果便少,说不定只此一面,以后便不会再见。
省去一份倒戈相向的担心。
谁知他一走,明祁却二话不说跟了上来,道:“别走啊,我算算啊,”他连手指都没动,只是翻了一下眼皮,眼珠子一起一落,“那个楚珂的转世,就在北荒山,我可以带你去找他啊。”
北荒山?
江澜一停,明祁砰的一声撞了上来,立刻龇牙咧嘴地捂住了鼻子,闷声道:“怎么了?”
江澜皱眉。
北荒山,正是之前算出凌策还有六年寿命的时候,他想带他去找的那个友人的居所。
而且,那边靠近汪洋,人烟罕至,山头都是一人一个的占着,北荒山上除了他那个友人,没有别人敢住上去。
他转身,看向明祁,道:“帝君能算出来他的姓名吗?”
“能啊能啊。”明祁又把眼皮子一翻,“叫……宋,宋清禹?”
江澜抿唇。
半晌,他上前一步,也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一下扣住了明祁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劳烦帝君再帮我找一个人。”
“嗯?”
他按捺住翻涌的情绪,一字一字道:“凌策,凌霄凌,策谋策,找找他的转世,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来晚了,回头补,么么么
已补已补
正常更新23点之前
半夜两点偶尔会蹭玄学,不是更新,可以理解为捉虫,不用理
☆、百花深处一僧归
明祁的白眼翻了良久才轱辘一下转回来,道:“此人……前世可追,来世……尚未在六道轮回中啊……诶诶别掐我啊!”
愣怔间感觉到明祁的挣扎,江澜蓦地回神,倏然松开手,低声道:“鄙人唐突了。”
明祁揉着肩膀道:“没事没事啊,那什么,你找的这个人,可能还没踏入轮回,魂魄也许还流离在天地间呢。”
江澜道:“为何?”
明祁挥舞着手臂,笑了一声:“人死了,前尘消解、记忆不复,魂魄空空白白的去往轮回,可你也知道,世间万事万物皆有阴阳,轮回这玩意儿也是一样,总有一些执念深重的魂魄,死了之后还记得上辈子的往事,不愿意踏入轮回,就四处流落漂泊,直到执念化解才肯离去。”
这些魂魄,便不在六道轮回中。
江澜诚然没想到,凌策竟没有去往轮回。
那他的魂魄如今又在何处?
罢了,不想了。
江澜鞠了一礼,打算走人。
明祁实力深不可测,他如今已是魔人,实在不想跟他有过多的交集。
明祁一耸肩,不声不响地跟上了江澜,走出去一段路后,江澜回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明祁屁颠屁颠凑上去:“你去哪儿,北荒山?带我一起呗,不然活着太没意思了。”
江澜:……
他没答应,也没拒绝,就任由明祁跟着,到了半夜,他还在前行。
明祁在身后打了个慵懒的哈欠,道:“江澜啊,你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到北荒山,我带你去吧。”
江澜正要拒绝,脚下已经一飘,站在了一片片金光四溢的龙鳞上。
光是一个鳞片,就比他的脚还大。
应龙展开不见边际的翅膀,呼啸着往北方飞去。
江澜盘膝坐在龙鳞上,只是闭目休憩了一刻钟,便到了终点。
其时天色犹是漆黑,他纵身跳下,沿着蜿蜒的石板路上山。
山上肃静无声,只有零星几片鹧鸪和杜鹃的夜啼。
山路尽头便是宋清禹的居所,半夜三更,灯火竟还遥遥亮着。
若是明祁所言不虚,宋清禹便是楚珂。
可他分明早早就认识了宋清禹,那时楚珂都还没出生,他又怎么会是楚珂的转世。
想来也只有一种可能,当时的楚珂,一如之前的蛇妖,只是宋清禹的一场历劫罢了。
如今已经过了几百年,宋清禹也归位了几百年,不知还会不会记得楚珂那一世的记忆,还有那个一直在找他的和尚。
江澜不禁觉得,这世道,历劫的神仙真是越来越多了。
他甚至都有点怀疑,他也许曾是另一个人,现在所经历的也只是命里一场劫难罢了。
到得那处小木屋前,江澜敲了敲门。
木屋后是一片黑漆漆的树林,树叶在风里瑟瑟作响。
风吹过来,江澜依稀闻到一阵淡淡的熟悉的清香,不待他想起这是什么味道,门戛然开了。
江澜还戴着风帽,闻声将帽子撤下,抬头。
宋清禹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站在门前,看见他时扭头一笑。
这笑容里有出乎意料,也有故人相见的欣喜。
宋清禹笑得很随意,又透着丝拘谨,他把身子一让,故作敷衍道,“进来吧。”
江澜进了屋,身后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明祁也跟着踏进门槛。
宋清禹久居深山,没见过神出鬼没的明祁,自然不认识,只当是江澜的随从,便也放了进来。
屋里弥漫着檀香的味道,桌子上一尊香炉,还有一壶开了封的酒,两个酒盅,一个盛满了,一个是空的。
看起来全然没有入睡的意思,反而有明显的借酒浇愁的意味。
宋清禹的模样和楚珂不同,星目浓眉,桃花眼,有如刀刻的双眼皮,眼尾一勾,更多了一丝风流不羁。
江澜不敢确定这两人是同一个人,便没有开第一句口,进屋后就随着宋清禹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宋清禹看出他有心事,斟着酒,笑道:“大半夜的,跑我这儿来,难不成算到我在喝酒,想来蹭两口?”
江澜一笑,向来不太擅长说谎,脱口道:“就是许久不见,过来看看。”
宋清禹拿起酒盅小啜一口,眉眼一挑,分外倜傥:“哦?半夜三更深夜来访,两手空空心事重重,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里有事儿?”
他说着抬眼,看了一下正四处打量摸索好奇不已的明祁,也没说什么,目光又转回江澜身上。
披着黑斗篷的青年手足无措地低下了头,又抬起来,眼神犹豫不定。
宋清禹这才注意到江澜身上的气息不对,忽地一伸手,抓住江澜,顿时神色一凝:“你怎么又入魔了!”
江澜一怔,显然自己也把这事儿给忘了。
但随即,他意识到了更重要的一点。
“又?”江澜看着他,“我又入魔,什么意思?”
宋清禹眼睛一斜,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可说的东西,打圆场似的笑道:“口误,口误……没事儿,你就是变成了大魔头,咱们也还是朋友。”
江澜自然察觉不对,追问道:“说清楚,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能有什么啊,”宋清禹不假思索,“话说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啊?”
江澜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目光犀利又深沉,直盯得宋清禹脊梁发毛。
半晌,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把梳子,往桌子上一拍。
“啪嗒——”
下一刻,不出意料的,他在宋清禹脸上看到了他想看到的表情。
震惊,激动,惶恐,不安,欣喜。
复杂的情绪依次从他脸上变换过,许久,宋清禹缓缓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地靠近那把梳子。
梳子上熟悉的纹路,还有室内氤氲的檀香,无不在把他拉入封缄心底的久远记忆中。
小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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