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象君闻言,低头嗤笑一声,又抬头望月,不再看着季边定,语气悠悠地道:“我已经三十年没回去南华了……师叔……你是其他三君的弟子?”
季边定刚想说话,又被他喝住。
“不!你别说,让我猜……”他依旧看也不看季边定一眼,自己歪头盯着地面,皱眉思索,喃喃自语:“万异这人一向爱收弟子,可他天天抱着那个尊卑有别的思想,动不动就喝骂……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又心高气傲的弟子,根本看不上他……”
“他想收你,你都不会要他!”
季边定保持微笑。
“三德最看重规矩,也是最操心南华山的未来的人,倒是有可能是你师傅……”
季边定依旧一脸微笑。
可他看了看夜归人,看见了远苍额头,明明有着和季边定一样点过朱砂的痕迹,可如今在南华山的求救信号之下,却只是若隐若现。而一众夜归人,要不就是没有,要不就是淡淡的一点,完全不像季边定的朱砂那么明艳。
他摇头道:“你这般挖南华山的墙角,他一定是希望你的夜归人并入南华,可看样子,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而你若是他的弟子,不会这么不给他面子……”
芜象君看着身板挺拔地站在自己下方的季边定,神情渐渐严肃,语气尽量平静地道:“所以,你是宿平的弟子?”
宿平……
谢衡心里叹息,心想不用再去求证了,一切都如此明显了:宿平就是平素君。
可一直待着玉佩里的宿承,听到这些,却没有马上和他交流,甚至一点激烈的反应都没有,反而奇怪地保持沉默。
有些不对啊……
他的目光恰似无意地掠过芜象君,想起当初宿师确认宿平背叛他时,说的话:
“轻儿与我恩爱不疑,谢芜象一向淡泊,修炼是为修心;刘三德视规矩为利器,万异此人推崇等级分明,对我惧怕恭敬,他们根本不会对我动手。只有我的义子宿平,我最得意的大弟子,我最了解的大弟子,心思深沉,野心勃勃……”
芜象君……谢芜象……
这也是宿师的弟子吗?
南华山主、四君的师傅,闭关三十年,一点动静都没有,整个南华山,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劲吗?
是众人被欺骗得如此彻底?还是另有隐情?亦或是……更大更可怕的阴谋……
谢衡看到季边定虽然刚刚狼狈不堪,可不过瞬间就收拾齐整,神情波澜不惊,对着谢芜象不卑不亢,凌乱的衣衫也掩不住他的绝世风姿。
谢衡想到自己不可言说的一点小心思,看着季边定对着芜象君笑眯眯的脸,想着玉佩里沉默的宿承,心里难得地有些忧愁。
季边定笑道:“弟子正是南华山执政,平素君之徒……至于宿平……”
他露出一点困惑的神色,十分有礼貌地问道:“师尊从未谈过他的名讳,南华山上下典籍亦无记载……原来,师尊原名,便是叫宿平吗?”
芜象君闻言,竟冷笑三声,道:“噢?三十年了,他竟然还是如此吗?他竟然还怕吗?”
“销毁典籍、杀人灭口、威逼利诱、篡改历史……他为了掩住自己的黑历史,竟连自己的名字,都成了忌讳!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季边定心里简直叫了一声好!怪不得他是反派,这是背景主动送上门的被动锅啊!
平素君看来以前真做了什么事,到时候自己助纣为虐,简直顺理成章地和主角对着干!
可团团现在不在这里,他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确定接下来会是什么发展……而且这个芜象君实力如此强大,看起来又和自己的师尊平素君有矛盾,要是一怒之下……
季边定心想:不过这芜象君既然愿意响应南华山特有的求救信号,施以援手,说明对南华还是有感情的……
不知道能不能爱护一下自己这个可怜、无助、弱小、无知又纯真的小弟子……
季边定对着芜象君露出几个尴尬的笑容,没有接话。
芜象君哼了一声,跳下树,不再理季边定,拔出自己的长剑。
那一瞬间,成千把长剑又变成一把,被他用手握着,一起向森林深处走去。
其他人还是不敢乱动,因为芜象君的气息仍旧笼罩在这里。
一切几乎尘埃落定。
半个时辰还没到,但路和云两兄妹,带着路家人,率先赶到了这里。
路和月指挥路家人去控制武家人,自己观察了一会儿后,笑眯眯地走向远苍。
路和云露出笑脸,正想靠近季边定,一道声音突然传过来:
“咦?这不是我们嚣张跋扈、眼高于顶、蔑视宵小的平素君大弟子,南华首秀,季边定师兄吗?”
“季师兄,怎么如此狼狈啊?”
第15章 戏精本精蓝衣人
季边定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肯定是蓝衣社人。
而蓝衣社人的样貌,是不用记的,因为他们的人尤其好认。
如果你看见一个束着头发带着高冠,穿着蓝色宽松外袍,腰间佩玉额间系缎的人,十个里面,有九个半是蓝衣社的人,剩下半个是蓝衣社的预备社员。
那几个在月光下尤为显眼的身影在树顶跳跃,人还没落地,一道内容极其欠扁、声音十分熟悉的话,便先砸了过来。
季边定一动不动,继续保持着自己挺拔的站姿。
他下巴微抬,看着十几个穿着蓝色长袍、一脸嘲笑神情的青年人,跟在一个冷着脸的俊朗男人身后,一边笑嘻嘻地也去帮着控制那些武家的人,一边小眼神却不住地往自己身上瞟。
呵!没见过自己这么帅的男人真是难为他们了!季边定心想。
他看着一落地,目光直直落到自己身上,看也不看其他人,直接向自己走来的俊朗男人,忍不住挑眉笑道:“真难得,苏郁兴,你不是回去给你那个男大当婚的弟弟,支持婚礼去了吗?”
苏郁兴在他面前站住,一向冷淡的俊脸上,让蓝衣社人心头激动又恨得咬牙切齿地,又出现了表情。
他微低着头,时不时看着季边定,眼神带着淡淡的埋怨,眉头紧皱,最终叹息道:“郁无的未婚妻,又跟一个护卫私奔了……”
季边定被他幽幽的目光看着,想到前几次苏郁无订婚失败,都是因为新娘是天水人,不知道怎么的,都带着自己的护卫私奔了,搞得他有嘴说不清,又被其余蓝衣社人在心里记上一笔,心里着实是十分无语、百般无奈、千种委屈。
他记忆起新娘这次是临阳人,急忙解释道:“这可不关我的事了!这次苏郁无的未婚妻,可不是天水人了!”
你们可别再丢锅给我了!老老实实承认你们自己魅力不足那么困难吗?
闻言,苏郁兴拍了拍自己纤尘不染的衣袖,眼神淡淡,看着季边定依旧在徒劳地挣扎、解释,回道:“新娘不是天水人,但是那个护卫是。”
他斜觑着季边定,眼神略带警告意味:“郁无的未婚妻之事,我也懒得跟你计较了……只是,季边定……”
他招招手,一个蓝衣社人会意,嬉皮笑脸地拿出一样东西,举着东西看着季边定,一脸地不怀好意。
季边定实力还没恢复,根本无法反抗。他看着苏郁兴的动作和表情,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这人要干什么……蓝衣社人一向爱脑补,又情感丰富细腻,苦苦维持忧郁人设,自己陪着他们演戏也是很辛苦的好吗!
他们明明没有仇啊!平常就是开开玩笑嘛!
苏郁兴从身旁接过一个竹筒,一步步逼近季边定,冷笑道:“之前你离开南华山的时候,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季边定闻言一脸茫然:离开南华山前,他做的事多了,什么搜刮材料布置作业□□门人买断苹果……这里面什么东西,招惹到这个一根筋的家伙了?
苏郁兴看见他一脸茫然的表情,发现他根本没把他自己做过的事放在心里,不由得大怒道:“你还忘了?季边定!你说!你是不是偷偷把食味轩的标签换了!”
他控诉道:“还骗那个做白玉游(豆腐花)的庖厨,说我喜欢甜的,让他在给我的那份里,偷偷加糖!”
季边定艰难地扒拉自己的记忆,终于发现自己确实做过这样的事……
但是……他真没想到,他和苏郁兴不和的谣言已经被他们联手演戏证实了,他就那么一说……那小弟子真的信了
季边定想到自己当初对那人的说法,心想打了个寒颤。
苏郁兴打开竹筒,露出里面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经凉了甚至碎了的白玉游,举到季边定眼前,冷笑道:“我加了盐,你今天要是不吃了它,你就别想离开这里。”
谢衡对这个发展始料不及,深觉这人脑壳也许有病。
这是什么针对原因?这反应和举动也太夸张了吧?
可谢衡没想到的是,季边定的反应更夸张!
他动作夸张地倒退几步,神情惊惧,一脸抗拒地摇头,幅度大到难以置信:“不!我不吃!”
他倔强地喝道:“你这个咸党异端!你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