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韶笑了一声:“太子啊,也难为他了,这般年纪,要给朕做儿子。”崇德帝和韶今年方才二十八岁,比慕祯只大了数岁。
许公公连忙道:“皇上这话若让太子听见可是会折杀他了,别说太子殿下,就算安顺王爷做皇上的儿子,也是对他天大的恩德。”
和韶依然看着窗外,又笑了一声:“安顺王么?恐怕他巴不得了。”
许公公赔笑道:“安顺王爷一向对朝廷对皇上赤胆忠心,这次替皇上前往天下第一论武大会,法器之事,据说也是王爷先留意,太子方才去办的。那件法器,好像是太子殿下修习武艺的门派内一位飞升的师祖所留,有仙家法术护佑。”
和韶遥遥望着阶下一株含苞的芍药:“仙法之事虚无缥缈,朕一向并不如何相信。便譬如昔日先祖得凤神护佑终得天下之事,朕就一直心存疑惑。”他收回目光,侧首,“许礼,你觉得这世上真的有凤神么?”
许公公怔了怔,将腰弯得更深些:“皇上,这个,老奴可说不好,先凤祥皇帝陛下能看见凤神,典册中都有记载。依据此等,凤神的确存在无疑了。仙玄法术,确实是有的,比如太子殿下这次为皇上龙体特意找回的法器,就是清玄派当年飞升成仙的一位道长所留,再比如安顺王府的幕僚凤桐,是位通晓玄法的异士,老奴听说此人这次在论武大会上大展神通,震慑了不少人。”
和韶挑眉:“这次论武大会,凤桐也去了?”许公公点头。
和韶沉吟,昔日曾有人向他举荐过此人,言其通晓玄法,身怀异能,他曾派人去凤桐隐居之处请他出山,还许诺司天监监正的官衔,凤桐推拒,却进了安顺王府做幕僚。
和韶问道:“太子的册封大典预备的如何了?”
许公公道:“禀皇上,都已经预备好了,礼部那边一应事务都安排妥当,太子殿下的袍服也已经预备好。”
和韶哦了一声,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咳起来,许公公急忙上前,偏殿的帷幕后涌出几个宦官宫女,奉盂端茶递帕,和韶用衣袖掩住口,苍白的双颊泛出一抹暗红,片刻后,躺倒在榻上,轻声道:“让人预备太子袍服的时候,顺便替他把龙袍也做了罢……”
许公公和众宦官宫女们立刻扑通通跪倒在地,许公公伏在地面上,叩首道:“皇上,太子已经寻来珍贵的仙家宝物,皇上的龙体一定可以痊愈。”
和韶轻笑一声:“太子,仙家宝物,痊愈……”他又转过头,去看窗外,“倘若这个世上当真有神仙,朕的凤神又在哪里?”
京城东南角梧桐巷的宅第内,碧叶连荫,花香怡人,凤桐在悬挂着细竹帘的廊下站,帘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锦衣的少女挑起竹帘,帘旁的流苏上缀着的银铃摇出一串清脆的声响。
“君上让你进去。”
凤桐走进帘内,少女跟在他身后,偷偷拉他衣袖:“桐哥哥,论武大会好不好玩?”凤桐微笑:“好玩,我还制服了一只噬骨兽,可惜留在那边让那些凡人处置了,早知道就带回来给你玩。”
少女皱皱鼻子:“桐哥哥就老爱说这些马后炮的话,我知道你一忙就把我忘了。”
凤桐再笑,将要走到门前,少女吐吐舌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替凤桐推开门扇。
凤桐迈入房内,向着垂帘后隐约的身影跪下:“君上,凤桐回来了。”
垂帘后的身影正坐在窗边,合上手中的书册:“凤桐,你没有和新太子一道回京?”
凤桐低首:“太子还在路上,凤桐有事禀报君上,故而先行一步。”
他将这几日论武大会上所见,一一向凤君禀报,昆仑山麒麟族的公主琳箐已经到了凡间,新一任的护脉玄龟及所选之人也已出现,似乎麒麟和玄龟两家,打算串通起来与龙联手与凤神族做对。
帘后的凤君淡淡道:“意料之中。”
凤桐接着道:“麒麟族选中的人是一名青山派的弟子,叫做乐越。与琳箐公主的脾气有几分类似,勇而无谋,不足为患。龟神选中之人我正在查其来历。龙那边的动静还未查到。”
凤君放下书册:“凤桐,你行事还是欠缺老练。龙族的继位者其实一直在你身边。”
凤桐诧异抬头,凤君道:“与麒麟和玄龟在一起的人中,是否有个看起来像凡人十三四岁大小的少年?他是辰尚的儿子,叫做昭沅。”
凤桐猛然回忆起当日论武会上的种种,那条白色的小蛇,以及与蛇连着的法契金线……他急抬头,神色微变:“不好,君上,是凤桐疏忽了,龙族要找的人恐怕已经找到了,原来……”
凤君悠然道:“不但已经找到了,而且血契也已经定下,青山派的弟子乐越,不是麒麟族选中的人,而是遗留在外的和氏后代。”
凤桐僵僵地跪着,神情变幻不定,片刻后再低头:“君上,是我眼拙疏忽,请君上责罚!”
凤君抬手摆了摆:“罢了,此事你察觉不出情有可原。”凤桐迟疑地道:“那么,接下来要怎样办?”
凤君云淡风轻道:“不足为患,只管依旧按着目前计划一步步走便是。”
凤桐垂首领命。凤君又道:“凤桐,依你看来,如今的太子与和氏的后人乐越,孰优孰弱?”
凤桐思索片刻:“新太子争强好胜,器量略窄,偶尔好些投机取巧事,并非完全合格的人选,但就目前来说,他却是最优之人。至于那个乐越……”凤桐皱眉,“就我在论武大会上所见,此人资质平庸,并无专长,空有些莽撞与勇武。与太子悬殊太大,没有比较的可能。”
凤君没有说话,待过了约半盏茶工夫,方才道:“你为了栽培辅助太子,花了不少心血,今后便一直帮扶他吧,来日他继位为君,你就和如今的凤梧一样,做他的凤神。”
凤桐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丝喜悦的神色:“多谢君上。”他再抬头,眼底又闪过一丝犹豫,“只是君上,为何您从不亲自做这些皇帝的凤神?”
帘内的凤君又不再回答,凤桐心知唐突,忙转换话题:“对了,我还有件小事,要禀报君上,我和太子昨日从青山派处得到了一件宝物,据说是青山派一位成仙的道士留下的,那东西确实有些仙气,被我的凤火烧了半日都没有一丝损坏。此物现在太子处。”他笑一笑,“据太子说,他要用这件宝物来使当今的皇帝痼疾痊愈。不过据我看,他是打算拿着这件东西另外做些别的事情。”
凤君看了看帘外凤桐的身影,微微蹙眉:“宝物?该不会是当年助天庭伏妖魔的道士留下的东西吧。”
凤桐点头:“正是。”
凤君笑了一声:“那你们可真是抢错东西了,虽然这件事年代久远,我并没有经历过,不过据我所知,留下的那件东西并不是什么能有大用的法宝。你们可能抢了个棘手的东西。”
凤桐抬首,再次怔住。
第42章
乐越、昭沅、琳箐、杜如渊和乌龟矗立在阴寒刺骨的风中。
朗朗晨色早已变成森森黑夜。
绿皮鸭蛋上的裂纹从一道变成了两道,两道变三道,渐渐像渔网的网纹一样布满整个蛋身。
裂纹每多一道,周围就阴暗一分,冷峭的风,卷动着琳箐的长发和乐越的衣襟。
浓云涌动,电闪雷鸣。
这,是绝代的大妖怪将要横空出世的场景!
昭沅和杜如渊及乌龟兴致勃勃地瞪大眼,琳箐握紧手中的鞭子,双眼闪动着欣喜的光。
乐越忽然猜到了,这枚蛋究竟是什么东西。
恐怕新太子和凤凰要找的,就是它,恐怕师父知道这件事情,正是师父把蛋藏进了腌咸蛋的坛子内,太子和凤凰错把咸菜坛当成了法宝,乐颠颠地抱走了。
实际上飞升的祖师留下来的,可能不是降妖伏魔的法宝,而是封着魔头的器具。传说中连天庭都觉得棘手的大妖魔就被关在蛋内,由掌门人代代看守,以保凡间太平。
蛋中传来的声音在幽幽地念:“从来不被哪个管,不怕玉帝不怕天;九霄只任我来去,随他谁看不顺眼。串通凡人将我骗,我在蛋里睡得甜;不知营营蝼蚁辈,已成灰烬多少年……”
乐越道:“这是诗么。”琳箐道:“算是吧。”杜如渊摇头:“否,处处不通,顶多是个顺口溜。”
那念顺口溜的声音虽然充满了霸气和潇洒,但其中蕴藏的不满情绪,怨气冲天。
昭沅扯扯乐越,小声说:“它为什么要念这个?”
乐越摸摸下巴:“可能因为刚醒,需要发泄一下。”
他的口气虽然轻松,右手却一直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琳箐双手绕着鞭子,饶有兴趣地看,目光里充满了跃跃欲试。
隐隐雷声中,蛋身的裂纹又多了几道,那声音森森道:“打扰本座好梦者,是谁?”
乐越按着剑上前一步:“是我。”
那声音长笑一声:“好,想不到此时的凡间,还有如此有骨气的少年。你姓甚名谁,敢不敢报给本座?”
乐越痛快地道;“晚辈叫乐越。”
那声音又问:“眼下是何年何月,离明昌八年有多少年了?”
乐越想了一想,回道:“今天是宁瑞十一年三月二十,明昌是前朝宣武帝的年号,离现在有四百二三十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