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主要的问题,是……
谢冬稍微回了回头, 看了身旁何修远一眼。
何修远倒像是毫无所觉,依旧谢冬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对这突然又要在外面待上好些天的决定没有表现出丝毫异议,甚至连神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有没有那个概念,是不是算着那个日子。
“师兄,”谢冬不得不暗示他道,“这个任务的时限是二十天。实际上我的速度肯定会快些,但路程在那里,再怎么快也有限。等到做完这事再回去玉宇门,估计也差不多得要十来天了。中间的这段时间,都得耽搁在外面。”
何修远点了点头。
然后,然后大师兄就没反应了。很明显,他根本没听出谢冬的暗示。
暗示没有用,谢冬只得干脆摆出今儿的日期,明明白白告诉他道,“今儿已经十二了。”
何修远看了谢冬一眼,总算是明白了掌门师弟的意思。
今儿十二了,离月圆之夜还有三天。
这个事实何修远当然并没有忽略,他其实一直暗暗都算着日子。纵使如此,何修远却依旧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发表更多的看法。
“宗门离这边远,我借了凌溪的飞剑还得花十天才到。但你有那法宝飞船,两三天足矣。”谢冬叹了口气,“怪我,本来算着时间刚好,想不到又出了这种意外。师兄,要不你先回去?”
此言倒是叫何修远皱了皱眉头,神情中满满都是不认同,“你害怕我会带来麻烦吗?”
“不是,这从何说起啊?”谢冬被问得都有些懵。他只是看着大师兄以前每个月都用阵法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无法安心把月圆之夜的对方放在外面而已。
而何修远急了那么一会儿,很快也明白谢冬是在担心他,神色稍缓,对谢冬道,“法宝飞船只有一件。我如果用它回玉宇门,你就无法及时完成你的事情。”
这是摆事实讲道理,叫谢冬无言以为。
“你接取的这个任务,”何修远看着他道,“应该是一刻也耽搁不得的吧?”
谢冬叹了口气,可不是吗?虽然他已经尽量表现得自然了,但大师兄成日里看着他,此时他有多着急,大师兄自然看得出来。
“我和你一起,”何修远又道,“没事。”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谢冬笑了笑,也只能同意了。
等到两人离开了九通城,取出法宝飞船乘坐进去,启动了,谢冬看着下方的云层,也开始反省起自己担忧过度来。
是他想茬了。何修远离家出走这么多年,总有在外面渡过那些个晚上的时候,也都是一个人过过来的。对大师兄而言,玉宇门边上的那个小山沟沟也不一定比别的地方安全。是谢冬以己度人,总觉得玉宇门是个归属,在宗门内总会安心一些。
谢冬转过脑袋去,只见何修远盘膝坐在舱内,已然又开始修行。
大师兄在这里,亦或是大师兄不在这里,究竟哪个会让自己更安心一些,谢冬也会说不清楚。不过他谢掌门这么区区一介凝元初期,有大师兄跟着,总会更加安全一些。
任务上所指的地点,距离九通城比玉宇门稍近,却也近不到哪里去。两人乘坐法宝飞船,路上花了约莫一天多的时间。
等到终于到了那上面所说的山间村落,他们还找不到委托人。
谢冬取出自己的腰牌,仔细研究了一下上面记载的任务,又仔细比对了眼下的这个村落,确定自己没有走错。
只要地方没错,委托人在不在的其实无所谓。腰牌上记录了委托人的气息,要联系也方便。为了以防万一,谢冬还是给委托人去了封信,问了问具体的情况。
至于那个山间村落,谢冬一眼就看得出来,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村落。
为了不惊扰凡人,两人遥遥就将法宝飞船降下,步行上山。他们装作普通的旅客,在那个村落里稍微打探了一下。
据村民说,最近山里面确实多了些奇奇怪怪的不知名的鼠类。以前还没有的,最近突然冒出来的。至于什么嗜灵鼠,什么吃灵石啃灵脉,什么作用什么危害,他们一概不知,连相关的概念都没有。
“那些小东西,贼精的。”村民还道,“山里面多得很。但你要存心去找,还找不到的。它们会躲,可会躲儿。”
这句话,是个十分实诚的提醒。
随后谢冬便与何修远在山里面走了一天多,还真一根嗜灵鼠毛都找不出来。要不是村民已经证实了山里确实有嗜灵鼠,谢冬都要开始怀疑是不是上当了。
是不是真的这么会躲啊?谢冬站在山林里面,盯着脚下的落叶,忍不住怀疑人生。
说起来这件事情也确实有些古怪,实在是太巧了。谢冬刚心心念念地想要找嗜灵鼠,还没到两个月,嗜灵鼠的信息就冒了出来。但要说不是偶然吧,那就更说不通了。如今知道他想找嗜灵鼠的只有魔念,其他人根本利用不了这点。
但这块地方本身好好的,突然冒了嗜灵鼠出来,总归会有什么缘由。这座山十分平凡,不像是有灵脉的样子,嗜灵鼠绝对不会自然搬迁过来。
等到联系上了委托人,还是得好好问一问。
结果嗜灵鼠没找着,委托人的回信也还没来,月圆之夜就先来了。
谢冬找到个山洞,带着何修远躲了进去。山洞的肚子里面挺大,刚好能停下那法宝飞船,他便干脆让何修远躲在了飞船里面。
“只有一个晚上而已,”谢冬说着话,嘴里有些发干,“不要太担心,很快的。”
何修远点了点头,神情十分自若。
谢冬又不间断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安慰谁了。这样的夜晚,何修远一个人过了那么多,此时此刻显然是谢冬自己比较紧张。
他一紧张,就开始不断与何修远说话。从天南说到地北,从自己早年的经历说到宗门未来的规划。何修远便在边上一直听着,只偶尔回应一两个简单的音节,却让人知道他听得十分认真。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就下山了,圆月渐渐升起。
何修远突然微微颤了颤眉梢。
这么细微的变化,谢冬却察觉得非常快。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停下了那些话语,两眼闪电一样看到了何修远身上,却又觉得自己这样的目光太过唐突无礼,又欲盖弥彰地移开了视线。
哪怕视线移开,谢掌门也用眼角余光始终关注着何修远的样子。
起初,何修远只是眉头微皱,然后拳头也开始慢慢收紧,呼吸微重。又过了片刻,何修远的眼眸开始有些湿润,眼角像是被水染了一点浅浅的红,衬得整张脸都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桃色意味。
何修远原本规规矩矩地盘膝坐着,此时也忍不住将两条长腿伸开,并在一起,绷紧,后背靠在墙上。头颅微扬,露出白皙的脖颈。
谢冬坐在他的边上,挨得还挺近的。
此时谢掌门只觉得靠近大师兄的那半边皮肤都有些灼热,心里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柔地挠了一把,坐立难安。他咽了一口唾沫,觉得自己再继续待下去,可能有些不太好。
谢冬站起身,犹豫要不要出去。
“师弟?”何修远睫毛一颤,有些着急地唤了一声,又改成他的名字,“谢冬。”
声音比平时微哑,挽留之意溢于言表,叫谢冬再也迈不开步子。
谢冬便又坐了回去,半开玩笑道,“你上次还不让我碰你,现在又不让我离开,师兄,我也很为难的。”
何修远垂下目光,“上次,很抱歉。”
“别道歉啊,”谢冬摇了摇头,“我也没……”
这话刚刚说到了一半,谢冬猛地一惊,差点一下子咬住自己的舌头。只见何修远伸出两手,默默抓住了谢冬的胳膊。
不是平时的大师兄,是现在的大师兄啊,掌心微热的。
可惜何修远也只抓了这么一下,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傻,不过片刻便放了开,向谢冬解释道,“上次,是个意外,是我太唐突。并不是真的不能碰。”
谢冬心里如小鹿乱撞,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外表却还强自镇定。
他告诉自己,大师兄所说的这个“碰”,真的只是很纯洁的碰一碰而已。饶是如此,谢掌门心里却难免心猿意马。
谢冬伸出右手,搭在了何修远胳膊上。
何修远看了他一眼,眼角湿润,却果真没有抗拒。
谢冬干脆将他给摁在了自己的肩上,两只手都伸过去,虚搂在怀里。
“师弟,谢冬。”何修远就在这个时候道,“有你在这里,我觉得很安全。”
谢冬猛一愣。
何修远乖乖靠在他的肩头,两眼微闭,“以往每个月这种时候,我其实都有些不安,很害怕。但是你在这里,好像一切都会没什么可担心的。”
谢冬愣了好半晌,然后默默抬起虚搂在对方背后的手,揉了揉大师兄的头发。
何修远微微抬起头,看着他。
这是多么充满着安心与信赖的眼神啊,谢冬忍不住叹了口气。心底里那些心猿意马的旖旎心思,也在这种目光之下,被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