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从她的父亲秦三爷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已经确定了叶长生应该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人,但是如果十五年前,这孩子是六七岁大小,这会儿也该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了吧?
她看着那头白皙的脸上一双弯弯的笑眼,怎么看都不过十六七的一张少年感十足的面孔,忍不住地就对周慈的办事能力起了一点疑心。
叶长生透过秦潞的表情大概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这种疑惑自从他成年以后便见得多了,这会儿他也懒得再去解释,微微歪了一下头,笑眯眯地望着她道:“如果我说我不是,你会放我走吗?”
秦潞听着他的话,微微压下了眼皮望他,脸上带着些笑意,点了一下头缓缓地道:“那看来我的确没找错人。”
叶长生的手指在椅背上无节奏地点了几下,弯着唇看起来颇为随意地道:“我记得那个叫周慈在路上跟我说的,找我来的可是三爷。”
四十多平的卧室里,家具摆的并不多,一眼环顾过去就能将整个房间的空间尽收眼里。
——这里除了他们两人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叶长生的视线越过秦潞,淡淡地投到那张大床上微微隆起的部分,神色有些微妙:“还是你喜欢将一个假人取名叫做‘三爷’?”
秦潞对于叶长生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把戏略微有些惊讶,但是随即她却又将那一丝淡淡的惊讶收了起来。她将罩着那张床的半透明的床幔撩起来用旁边的绳子束了起来,而后随意地走到那张床边坐下了,再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用嘴叼了一根,用打火机点燃了。
淡淡的烟草香气在房间里一点一点地扩散开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让尼古丁的味道在全身翻腾了一圈,然后吐了个烟圈,透过那一层烟雾遥遥地望着叶长生:“你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过来吗?”
叶长生微微扬了扬眉:“你真的确定从大街上让两个保镖将人抓进车里是所谓的‘请’?”他慢悠悠地对着那头控诉道,“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还是你对‘请’这个字有什么误解?”
秦潞听着叶长生话里的控诉倒也没想去反驳,微微笑了笑,又吸了一口烟,对着他淡淡道:“那你应该去找周慈,我记得我下得命令是恭恭敬敬地将人请到家里来的。”
叶长生耸了耸肩,对她明显像是推卸责任的话表示不置可否。
靠在椅背上想了想自己刚才开开心心地吃到的瓜,他望着秦潞对她先前提出的问题合理地进行推测:“你找我来是为了秦三爷的家产?”
秦潞随手在床头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淡淡地应了一声:“你可以这么理解。”
叶长生听到自己的猜想得到了验证,没觉得有什么欣慰,面上倒是更显得困惑了:“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摊了摊手,颇为无辜地,“我不觉得一个神棍能参合到你们这种豪门财产的争斗当众,比起我,你可能更需要一个律师。
——我甚至从来都没见过秦三爷。”
秦潞将点燃的香烟放在指尖夹着,眼眸半垂着,唇角微微一勾:“不,你见过。”
叶长生一怔,下意识地便想否认,但是一想到自己并不怎么靠谱的记性,稍稍顿了一下问道:“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
秦潞望着他,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秦家是黑道起家,但是我父亲却很早就觉得这样继续做着刀尖舔血的买卖没什么前途,于是等他当家后,他就开始一直想要跟以前那些兄弟划清界限。”
“不得不说,他也的确是眼光独到,他做事果断,手段又厉害,没几年工夫,秦家在X市成功洗白,也算是站稳了脚跟了。但是好景不长,没几年,我父亲就突然生起了一场古怪的病,人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看起来像是中了邪。我们也看了很多家医院,但是都不见好——后来听人说,我父亲是让人给下了降头了。”
叶长生听到这里,隐隐约约感觉自己似乎是想起来了点什么,只不过那记忆太过于模糊,一闪而过,细想却又抓不住了。
那头秦潞把手中的烟放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继续道:“他就这么疯了一个月,就在我们都已经有些绝望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个大天师。”
叶长生眨了眨眼,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这个天师该不会……是姓陆吧?”
秦潞看着他,问道:“你想起来了?”
叶长生抓抓脸,有些苦恼地道:“一点点吧。”
那时候他刚跟着陆呈没多久,那头走南闯北的都爱把他一并带着。虽然说他现在学会的这些本事大多数也都是在那时候耳濡目染地学到的,但是对于一个拥有阴阳眼的孩子来说,那些驱鬼降魔的过程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值得让他铭记的记忆。
只不过一说起“降头”,叶长生感觉自己被封印的记忆好像又被打开了一点。
他只记得他当初见到秦三爷的时候,他的情况已经很差了。不止是秦潞所说的疯疯癫癫那么简单,他全身都浮肿的厉害,整个人看起来已经充满了死气,如果不是遇见了他师父,大概不出两天人就该完了。
嗯,他有限的脑容量能把这么久远的一件事记起来,除了因为中了“降头”的人他这么多年见得实在是太少了之外,更是因为当年陆呈为了锻炼他,硬是让他亲手将秦三爷眼睛里的蛊虫拔除的记忆太过于刻骨铭心。
这么多年了,他已经忘了那个倒霉的被下降头的秦三爷长成什么样,但是那只蛊虫在自己手心里扭动的滑腻恶心感却还是让他现在想起来还不由得泛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秦潞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父亲得救之后,一直十分感激陆天师。后来陆天师离开的时候,我父亲送了天师一块紫龙佩——你见过吗?”
叶长生眨眨眼,迟疑地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秦潞起身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望着他道,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里锐色逼人:“那块紫龙佩现在在哪?”
叶长生却没被她的气势吓到,坐在椅子上耸了耸肩,他的表情依旧无辜得很:“你就算是问我,我也不知道啊。那是秦三爷给我师父的谢礼又不是给我的,我哪知道他后来把那东西收到哪里去了。”
又道:“而且那不都已经是秦三爷送出来的礼物了吗?怎么,这年头都送出手的东西,还带过了十几年又给强要回去的?你们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秦潞显然是不相信叶长生的话的,她微微眯了眯眼睛道:“陆天师到离世之前,也就只有你一个徒弟随侍左右,他死了,他的东西放在哪儿你不知道?”
“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叶长生回望着她,倏然就笑了:“既然你都已经查得这么清楚了,想必我师父的坟头也早就被你们叫人挖了个干净。怎么,找到了什么没有?”
秦潞深深地望着他:“那枚紫龙佩放在你的手里,至多也就是个好看点的玩物。如果你把它给我,再不过分的前提下,我可以答应你三个要求,怎么样?”
叶长生听着这话,稍微来了点精神:“随便什么要求?”
秦潞微微颔首:“只要我做得到。”
叶长生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身子稍稍向前倾了一点,歪着头仰面瞧着秦潞问道:“你和公安局那边的关系怎么样?”
秦潞看着叶长生,似乎是在揣测他想要做什么,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多多少少也能卖秦家一个面子。”
那头听着这句话,紧接着好奇地追问道:“能卖多大的面子?杀人呢,防火呢,都能摆平吗?”
秦潞笑了笑,她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你要是杀人放火,这个面子怕是卖不起。”微微一顿,眼角上浮现了一分深意,“但是我可以让人替你去顶罪。”
叶长生看着眼前那人眼底的认真,忍不住地啧了一声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随即却是笑着摆手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这么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哪能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
又道:“只不过,既然你连这些都能做到,看来我求的事对你来说也应该简单的很。”
秦潞听出了叶长生这算是松了口,她的神情也轻松了下来,点点头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一件小事。”叶长生笑眯眯的:“我有个朋友是个黑户,平时倒没什么,就是出行没个身份证实在不太方便,你看这事儿……”
秦潞似乎是没想到叶长生提的要求真的就这么简单,她点了个头立即就应承了下来:“可以。”
叶长生像是终于解决了一件大事一般松了一口气:“至于其他两件事,我暂时还没什么想法,等以后想到了我再告诉你吧。”
秦潞马上问道:“那紫龙佩的事——?”
叶长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师父的东西都是自己收起来的,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个什么紫龙佩在哪。”他歪歪头,顿了一下又道,“只不过……也不算是完全没有线索。给我半个月时间,我去帮你找找看就是了。”
“七天。”
叶长生的话音未落,那头秦潞却立即果断地吐出两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