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那头的两个人,一只手轻轻地在身旁那个孩子的头发上拨弄着,声音淡淡的:“不过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你们来的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
叶长生沉默了一会儿望着他道:“所以说,你真的是故意的?”
陆呈笑了一下,对他的疑问不置可否。
叶长生看着作用的陆呈,眉心微微皱起了些,他往前走了一步问道:“我不明白。你做了这么事,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想要阴阳鱼究竟是要做什么?我不明白,你已经可通晓阴阳、可模糊生死,这一对阴阳鱼对你来说到底还有什么用处?”
陆呈看着叶长生缓缓地笑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轻笑,但是紧接着却是双手环抱着肚子,笑得几乎直不起身子来。他仰头看着叶长生,琥珀色的眼瞳里闪烁着愉悦的光:“长生,所以说,有时候我真的是爱极了你这么无知懵懂的样子,但是却又同时讨厌得恨不得你直接将你的喉咙捏碎。”
他的手卡在身旁的那个傀儡娃娃的喉咙上,看着随着自己手心一点点地收紧的动作那头眼底显出的惶恐,脸上的温和的笑容却没有分毫的影响:“你们这些人明明不曾付出任何努力就轻易拿到了我所一直渴求的东西,但是到头来却还是一个个顶着这样的脸来问我,我所渴求的东西对我来说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
将手中的傀儡扔到一旁,漾着笑意的眼睛逐渐地凉了下来,连声音都显得异常地沉冷:“你们不觉得自己的姿态实在是太无耻了么?”
叶长生微微眯了一下眸子,敏锐地从他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个词:“‘这些人’?除了我之外,难道还有过其他人吗?”
陆呈眸子动了一下,又忍不住笑开了。他轻轻叹息了一声道:“长生,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每一次每一次,你总是在奇怪的地方表面出了不恰当的敏锐。”
叶长生不依不饶地追问:“所以曾经是有过其他人?那他的结局呢,你没有在他的审判结束后拿走‘阴阳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眉头紧皱着猜测,“——是审判出了问题?”
那头陆呈却只是笑:“长生,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么?”
叶长生一顿,心底里泛起了些许不安,没再作声,只是半抬着眸子朝那头看了过去。
陆呈推开窗户,将手从窗户探了出去。
雪花飘落到手心,很快就又被掌心的温度融化成了水珠。轻轻地将手握了起来,声音里都带着一种微妙的笑意:“你该不会到现在还以为这场暴雪是因为我的缘故吧?”
叶长生听着他的话,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了一些,侧头与身旁的贺九重对视了一眼,压低了一点声音朝着那头问道:“什么意思?”
陆呈伸开手,将掌心的水珠又顺着自己的手指滴落下去,回过头看着他,声音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恶意:“这些……明明都是你的罪业啊。”
第160章 灾祸(四)
“你说什——”
叶长生紧皱着眉头,望着那头张了张嘴刚准备继续追问什么, 却见那头的陆呈突然抬了抬手, 随即只听“轰”地一声, 那人身后的整个窗户被暴风雪猛地掀开,鹅毛般的大雪和呼啸的狂风糅杂在一起从窗口往屋内灌进来,像是龙卷风一般竟就这么将窗边的陆呈和那个缩在一旁的人型傀儡整个儿吞噬了进去。
变故来的猝不及防, 叶长生先是一怔, 随即赶紧几步朝着窗户的方向追了过去。
窗口破了一个大洞, 有雪花不停地拍打在脸上, 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皮肤往血液里渗透下去,甚至让人觉出了几分刺痛感来。
窗外, 陆呈站在风暴的风眼处御风而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叶长生, 声音透过呼啸着的风声停下来有几分失真。
“长生,难道你还没发现吗?”他笑着, 声音虽然轻缓却也足够清晰, “你的审判早就已经开始了。”
“——我会由衷地期待着整个X市一共的千万人口为你陪葬的那一刻。”
叶长生的瞳孔因为陆呈这句话而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仰着面看着半空处的那个在丢下这恍若原子弹般的一句话后就倏然随风远去消失不见的身影,一双眸子黑黢黢的, 脸上的表情冷冽如冰。
贺九重眯着眼看了一眼陆呈立刻的方向, 须臾,又垂眸看了一眼叶长生低声问道:“不追?”
叶长生沉默了许久,将自己的视线缓缓地又收了回来,摇了摇头笑了一下:“你都已经知道了这次我们看见的这个又是一个幻影, 就算是追上去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贺九重伸手在叶长生的头发上轻轻地按了一下:“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继续找他?”
叶长生思索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我师父的实力在我之上,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我恐怕是不可能再这么轻易地找到他的踪迹。”又道,“虽然他这次是故意用幻象引我上门,但是他既然这么做了,肯定也有他的原因——我有一种预感,也许他所说的那些话不一定全是胡诌。”
转头看着贺九重,低声道:“我们今天先回去,我现在得再去找找关于所谓的‘审判日’我到底还遗漏了什么。”
*
而在另一处小楼里,正在屋里欣赏着雪景的男人听到门外的动静,缓步走到门前将大门拉了开来。
外面站着的是个身上落满了积雪的男孩,苍白的脸上爬满了奇怪的墨黑色滕文,看到男人了,就赶紧乖巧地喊了一声“主人”。
陆呈半倚着门框,温柔地伸手将男孩身上积雪全部拂去了,微微笑着道:“事情办完了?”
男孩点点头,声音细弱的应了一声:“是的。”
陆呈将放在男孩肩上的手收了回来,刚准备转身进门,但是身形还未动,眼角却突然瞥到了男孩身后的一抹黑影。
那是一个高瘦的男人,身上穿着一件古怪的黑色斗篷,宽大的兜帽戴在头上,向下耷拉着的帽檐将他的大半张脸都遮盖了起来,从陆呈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一点弧度柔和的下颚和一双色泽淡得近乎于白色的唇。
琥珀色的眸子里蓦然浮现出了一丝冷色,他低头看着面前那个傀儡,声音温和得有些可怕:“看来你这次出门还带回了一个有趣的客人。”
男孩听着陆呈的声音浑身忍不住打了一个颤,他略有些惊慌地回过了头,看着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眸底产生了一丝恐惧,他连忙侧头看着陆呈摇摇头小声地辩解着:“不,不是……我不知道……”
“好好的何必这么生气呢?看把人家孩子吓得。”那头的黑衣人看着这边两个人的互动,大约是觉得着画面实在是有趣的很,忍不住就轻轻笑了起来。
缓步朝着这头走过来,视线从那个男孩身上划过一圈又落到了陆呈身上,淡色的唇弯起一个弧度:“都多大的人了,就算是年纪的零头都能当他的爷爷了吧,这时候还怎么好意思跟一个孩子做什么计较。”
陆呈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那个黑衣人,素来都带着笑意的脸这会儿终于是将所有的笑意都彻底收了起来。
他眸子半眯着,眸子里透露出来的表情带着一种拒绝,声音沉冷如刀:“陆阚,你是这么些年被人捧得太厉害了,以为全天下都是你的信徒了么?”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我怎么对待我手里的傀儡,还用不到你过来指手画脚。”
那头被叫做陆阚的男人听着他不带有什么善意成分的话却是忍不住地轻轻笑了一声。
低头看着那个满脸惊慌,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傀儡叹息了一下,随即又仰起脸来看着陆呈,淡淡道:“都已经过了一百年了吧,你的脾气还是没有什么改变。难得我们兄弟两个相隔一百年后的再一次重逢,难道画面不应该更加团结友好一些吗?”
伸手将自己头上戴着的兜帽摘了下来,露出底下一张清俊苍白的面孔来。与对面那个男人相似的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屋外大雪折射出的淡淡亮光下闪烁着一种轻松的笑意,他看着对面面色不善的男人,声音甚至称得上是有些欢快了:“哥,好久不见啊。”
*
从酒店那头又被贺九重抱着飞回了家,先是冲去厕所吐了个天昏地暗,瘫在地上抱着马桶缓了半个小时,叶长生这才勉强能够再次站起了身。
回到客厅,贺九重正在用他的手机在和谁打着电话,见到他面无血色仿若幽灵似的飘了过来,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个“稍等”,然后几步走到他的身边,将手机往他这头递了过来。
叶长生接过手机瞥了一眼上面标注的名字,随即半躺在沙发上有些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秦总?”
秦潞听着叶长生明显不大对劲的声音微微一怔,疑惑地道:“叶天师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叶长生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避重就轻地笑道:“大概是这雪天太磨人了,有些着凉了吧。”
那头听着这个解释倒也没有怀疑,反而应和了一声道:“确实,今年冬天的天气的确是有些奇怪了。这么多年,也从没见X市下过这么大的雪,听着政府里面传出来的消息,是说就这几天已经冻死了不少流浪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