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等叶长生把话说完,只见在他面前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男孩仰天嘶吼一声,指甲暴长,往前几个腾跳,朝着他的心脏猛地抓了过来。
叶长生眸色一沉,掏出五张事先便准备好的符朝着男孩扔去,口中低沉而快速地念叨:“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五张白符迅速将男孩包围了起来,白中泛红的光微微一闪,但还不等那光爆开,却见符纸一软,竟是全数掉在了地上。
叶长生心里又是一个“咯噔”。
这个凶阵本就是吸收天地灵气的,贺九重和这个傀儡能够施法,是因为他们一个修魔一个是鬼,所用之力皆无需灵气,但到了他这,唯一能用上的招数便全数使不上力了。
叶长生心里忍不住地哀叹:换句话说,这个巨石阵,谁都不克,就光克他!
男孩看着四处飞落下来如同废纸的白符,爬满了滕文的脸上咧开一个森冷的笑意。叶长生望着男孩的表情,微微举手晃了晃,对着他虚弱地笑笑:“现在我选择滚还来得及吗?”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携裹着一身仿若能凝为实质的森然鬼气朝着叶长生冲了过来。叶长生慌忙一闪身,躲到身后的巨石的背面,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恶鬼气息,心里不由得再次哀叹出声:他好好的,为什么要见钱眼开,平白招惹这么一桩祸事!
——一百万很多吗?
好吧,是很多。叶长生没出息地想着:再添一点,甚至都能在二环买个卧室了呢!
“砰”地一声巨响,他躲身的巨石被拦腰劈成了两半,叶长生被碎裂的石块猛地撞到腰腹,整个人匍匐在地面吐了一小口血。狼狈地伸手擦了擦嘴边的血渍,他的眉心里闪过一丝忧伤:但是二环的卧室又怎么样?现在就算送他一整套房子他都没命去住了!
叶长生看着已经完全鬼化的男孩,精神上试图着再挣扎一下,但是已经受了内伤的身体确实动弹不得。手下意识地隔着薄薄地单衣摸到了脖子上挂着的那块被自己的体温捂得发热的玉石,正想着要不要拼死一搏,却听得自己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
“……重。”
叶长生猛地眯起眼,竭力抑制下了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从脑海深处再次搜寻那道自己无比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吾之名曰,贺九重。”
叶长生终于笑了起来。他伏在地上轻轻咳了两声,掀着眼皮看着那个正在缓缓向他靠近的恶鬼傀儡,突然低声开了口:“以名为引,以命相牵——贺九重,你还不来救我!”
几乎是话音刚落,只见密闭的巨石阵仿佛陡然被一张看不见的手撕裂开了一道口子,紧接着,已经鬼化的男孩惊恐地发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贺九重竟瞬间移到了他的面前。
那双猩红的眸子里闪着冷冽得几乎要使人窒息的杀意,紧接着他微微一抬手,像是夹杂着千钧之力,不给他任何反抗地径直拧掉了他的脑袋,然后一甩手,将他的脑袋连着身子整个儿猛地丢到了一旁。
叶长生匍匐在地上,抬头便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真背对着自己安静地矗立着,有风吹过他宽大的衣袖,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不得不承认,从贺九重消失后便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现在再一次看到他的瞬间,他才终于不自禁地真正宽下心来。
看着杀了那鬼娃娃的贺九重垂眸看了他一眼然后缓步向他走过来,艰难地仰头朝着他笑了一下,一边捂着疼的厉害的腰腹一边咳嗽几声道:“我没想到你会愿意用这种方法来救我。”
贺九重伸手将叶长生拉起来,眸子淡淡的:“一个名字罢了。本尊说过,若是你在这里死了,我也会很头疼。”
叶长生借着贺九重的力量勉强站起来,他笑笑:“那我原先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说?”
贺九重的视线掠过他唇边的血迹,微微顿了顿:“你会告诉一只蚂蚁你的名字么?”
叶长生道:“那现在呢?”
贺九重沉默了一会儿,望着他淡淡道:“……现在你是叶长生。”
作者有话要说:
叶长生(欣慰):折腾了这么久,终于知道名字了……不容易啊。
第28章 借运之阵(八)
叶长生听着那头的话,唇角一弯, 倏然笑了起来。
贺九重皱了下眉望他:“你笑什么?”
叶长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眉心舒展开来:“原先你一直不肯告诉我名字, 我还以为你的名字很难听。”望他一眼,眼尾弯弯,“贺九重……嗯, 我发现我竟然很喜欢这个名字。”
贺九重瞧他一眼, 眸子微微动了一下, 却没有接茬, 只是环顾四周一圈道:“你还准备继续?”
叶长生按着自己被碎石撞击得发疼的胃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咬牙切齿:“继续!都已经折腾成这样了,要是这么走了才是真的亏了!”
贺九重望着身旁人灰头土脸却又神采飞扬的模样, 挑了一下眉,没说什么, 只是继续跟在他身侧陪他一道在这个巨石阵里探索起来。
他们二人原先是从西北方的“开门”进来的, 经过一番折腾, 这会儿正停在了原本应该在东南方的“生门”上。从生门再次出发,走到巨石阵正中央, 叶长生带着贺九重缓慢地在整个阵内移动着。
他的每一步走得都异常谨慎, 每每到了一些不确定的地方,他便就停下来,将手里提着的那一袋子彩色弹珠随手丢下一粒去探路。
走走复停停,小心翼翼地绕过死门、惊门, 又提心吊胆地在伤门外探了一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依旧还是一无所获的叶长生终于生了一点放弃的心思。
只是正准备鸣金收兵按照着原路返回时,他的视线却掠过正北方一直最是平静无波的“休门”上。
若是按照最初建造的聚气之阵,“开、生、休”三门应最是吉利,也是生机最旺盛之处,但是如果这阵已经变成了一个极凶之阵呢?
叶长生沉吟一声,稳住了气,将手中最后一个弹珠扔进了“休”门的方位,随即只听“啪”地一声,那颗玻璃弹珠瞬间粉碎,碎开的粉末撒了一地。
——果然是在休门!
“找到了?”贺九重看着他问道。
“就是‘休门’了。”叶长生点点头,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却也并不敢完全松懈下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仔细回忆了一下记忆中聚气阵应有的样子,而后抽丝剥茧地反推演算着这个阵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这样庞大而精细的一个阵,布置起来需要耗费数月的心血。若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改动他,自然不可能是如何劳师动众。
叶长生仔细地观察着巨石围城的休门,一寸一寸地寻找着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变动:阵法这东西向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改变整处的风水,说难也并不难:只需找到极凶之物压在关键阵眼之处——
叶长生巡查的视线倏然在某一处停了下来。
那是一块已经有一半被埋进土里的血玉,露出的部分约有一节尾指指节大小,通体暗红,在光的照耀下散发着瑰丽而又阴冷的光。
他陡然打了个冷颤。
贺九重察觉到了叶长生不自在的动作,皱皱眉头:“怎么了?”
叶长生指了指那玉,意味深长地道:“血玉形成本就不易,便是最普通的血玉都需要随着亡人在地底下陪葬几百年,你猜这种色泽纯正,尸寒迫人的又须得多少年?”
实际上,就这么一小块玉,估计得要让数位女子死后带去陪葬,再含在嘴里藏上数千年,吸取无数怨气才能结出来。这改阵的人真的只是为了养一个傀儡就这么破费?啧啧,如果真的是,那还真是壕气冲天,好大的手笔!
——将这么个至邪之物压在“休门”上,再吉利的阵可不也得变凶么!
叶长生突然便能明白为什么这个镇子所有的气运都并不流通了,感情这个法阵不仅仅只是想借灵脉的运道——埋玉的人这是想要赶尽杀绝,将整个镇子的气运全数转借过去啊。
啧啧,这真是,心狠手辣啊心狠手辣!
叶长生蹲下来看着那块血玉,叹一口气:幸好这凶阵成型至多不过半年,若是再长久一些,怕是这整个镇子上的十万百姓全都要死于非命。
从口袋里将所有的符纸都掏出来,扬手撒到空中,用匕首在手上拉开一道血口,只见血液喷溅在那些符纸上,只见那些符纸吸了血,竟只散发出一阵微弱的光,在休门里撑了不足眨眼工夫便又滑落了下来。
叶长生眸色微沉,侧头看一眼贺九重,凑过去靠在他腿上蹭了蹭,“亲爱的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贺九重冷冷地望他一眼,没多话,却是将指尖一划,给他在血玉周围划出了一个小小的结界。
叶长生看着贺九重口是心非的模样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觉得有些有趣,冲着那头带着些兴味地瞧了一眼,随即又挪了回来,将还尤滴着血的手伸进休门阵眼处去取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