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洐接着他的话微微笑着继续道:“但是没有坐上客车的你就不会遇上交通事故,不会坠落悬崖,也不会再有后来的成功逃离。那么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段经历的你,又是怎么能再回到一天前告诉一天前的你自己,你即将面临一场意外呢?”
叶长生耸了一下肩,淡淡地道:“所以这就是时空悖论。当现在的世界无法自己解释这个悖论,出现的异常就会被世界的规则所强行修改,‘平行空间论’也就由此而来。”
沈洐饶有兴致地看着叶长生:“所以你认为我们现在呆着的这个地方就是所谓的‘平行空间’?”
“我不过是一个人闲得无聊,天马行空地随便想想罢了。”叶长生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下周围的浓雾,脸上表情带着些自我调侃的轻快:“平行空间只不过是最友好的一个设想。换个思路怀揣着点恶意想想,说不定这里不过是有些人为了打发时间而打造的观察小白鼠如何逃生的一个特殊的模拟试验箱呢?
——就像网络小说中的那些总是以戏弄别人为乐的主神什么的?”
沈洐被叶长生的说法引得忍不住扬了扬唇角:“你的意思是我们这群人就是那些不幸的小白鼠吗?”
叶长生抬头望着他,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却没有什么笑意:“我的意思是,有人刻意地创造了这个封闭的世界。”
“为了取乐?”沈洐重复着叶长生之前话里的意思。
“我想不出其他理由。”叶长生紧紧地盯着他,似乎是想从他的眼瞳里看出些什么来,“‘神明’做事,是需要理由的吗?”
沈洐忍俊不禁:“叶先生,所以我觉得你可能是那些网络小说看得太多了导致你的想象力太过于丰富,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神明’呢?”
叶长生缓缓地又把放在他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用舌尖轻轻抵了抵唇,好一会儿轻笑了一声:“谁知道呢。”
一行五个人在雾里摸索着前进,直到手中的绣线全部用完,他们这才停下了脚步。
浓雾遮蔽着视线让他们并不能看出自己究竟到了哪里,但是脚下的地面却从青石板变成了一条样式别致的石子路。
圆润的雨花石被镶嵌在地面上,纵然是隔着厚厚的鞋底,踩上去时依旧能让人感觉出那明显的凹凸不平。
虽然还没看到实物,隔着浓雾,却有悠扬轻快的音乐从另一头传了过来。
叶长生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五十七分。
果然,未来可能存在着变数,但是对他来说,十一点五十九分之前所有的一切其实都不过是“既定的历史”,规则是不会允许历史出现偏差的。
那对老夫妻和女孩明显也是认出了那个地方,他们看起来略微有些沮丧,女孩往喷泉的方向走了过去,抬头看了看喷泉中央美丽的女神像,叹了一口气:“看样子,这一趟我们是没有什么收获了。”
老夫妻两安慰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我们知道了这条街道上的路都是横平竖直地分布着的,在我们没有重复路程的前提下,从小屋到这里的距离我们也能大致的计算出来。”
女孩闻言也点了点头,皱着眉头道:“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更多能够做标记的东西,这些线毕竟还是太短了一点。”
叶长生却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他此时背对着能女神像站着,目光正一错不错地落在某个方位。女孩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一道往那边看了看,但眼前除了白色的大雾也看不见其他。
“你在看什么?”女孩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叶长生微微将眼皮压了半分望着她,明明是一双纯黑色的眼瞳,此时却像是泛起了某种奇异的光,女孩恍惚间仿佛瞧见那双眼的眼底有什么轻轻闪烁着游动了一下,但是转瞬却又不见了踪迹。
“再等等。”
叶长生却没有跟她仔细解释。
他自己也在等一个结果,等待着验证他之前的那些记忆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的,而不是出于他的臆想。
女孩觉得叶长生的态度有一点奇怪,但是看着那头略有些凝重的表情,她想了想倒也没再细问,只是揣着几分好奇就站在他身边又等了一会儿。
大约只过了十几秒,从叶长生视线所投向的方位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女孩愣了愣,下意识仰头往身边望了一眼。只见身边的少年人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结果似的,他脸上的表情稍微松懈了一点,但是眉头倒是依旧紧皱着。
那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女孩隔着浓雾,只见一团黑影正朝他们靠近,等再离得近些了,便能看见那是一个浑身带着血迹的中年男人。再扫一眼他的脸,搜寻着模糊的记忆她便立即将男人和之前在中巴上只与她隔了一个过道的乘客的形象重合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她从再次找到一个幸存者的喜悦里缓过神来,只见那个男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两人面前,嘴里开始语无伦次地喊着:“救命……救命……我不想死!”
分毫不差的台词让叶长生的记忆瞬间复苏,他伸手拉过站在她身边还没有弄明白状况的女孩,一连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在男人绝望地喊着“我不想死,救救我,救救我!”的时候,迅速地抬手捂住了女孩的眼睛。
身体炸开的声音因为离得近了而显得有些刺耳,纵然因为叶长生的仁慈而让她没去亲眼见证那惨烈的一幕,但是光听着耳边猛然间炸裂的声音,嗅着浮动在空气中那浓郁得几乎叫人作呕的血腥味,女孩就已经可以脑补出刚刚在她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死了!就在她面前!
对于死亡的极度恐惧在一瞬间就占据了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如果说之前发现自己掉进这个奇怪的地方时,她还只是有些惊惶不安,那么现在,在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直面了一次近在咫尺的死亡后,她开始陷入了近乎绝望一般的恐惧之中。
叶长生自然是感觉到了她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精神状态,视线淡淡地掠过地上的那摊肉泥,叹息了一声,随即继续捂着她的眼,将她半拖半拉着带去了喷泉的另外一侧。
原本站在另一旁的老夫妻两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便马上快走了过来,看着站在叶长生身边,脸色青白眼神发直,一直不停地小幅度颤抖着一看就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的女孩,忍不住地问道:“怎么了?那边好大的动静。听着像是什么炸开了?”
说着,往那头望了望,似乎是想过去看看情况。
但是不等他们过去,叶长生便抬手将他们拦了下来,摇了摇头道:“不是什么值得一看的景象,别过去了。”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叹着气将她按在喷泉池子边上坐了,然后用朱砂在掌心里写了一个小小的“破”字,低声快速地念了一句咒语,然后蓦地往她的天灵盖和额心各拍打了一下。
叶长生的力度不大,女孩却被却被他这两下拍得直往喷泉池子那头倾斜。一旁的老太太看见了,忙伸手将她扶住,这才勉强没让她倒进池子里去。
“这是……”另一边的老先生看了看女那被叶长生来了这么两下后,明显好看了不少的脸色,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奇。
“不过是些应急的土法子,小时候被邪祟冲撞后,家里人用来给我叫魂的罢了。”叶长生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道。
旁边沈洐刚好走来,瞥一眼叶长生手心还未擦去的朱砂写就的那一个小字,唇角微微一扬,道:“看样子你学的不错。”
叶长生笑眯眯地道:“久病成良医,好歹也是亲眼瞧过那么多回的。教我的那个人不如沈先生那么慈眉善目,稍微再笨拙一些,只怕在他手上还是要吃苦头。”
沈洐望了他一会儿,笑着问道:“就是你说的与我很像的那个人?”
叶长生没作声,他将手上的那个小字擦去了,不置可否。
坐在喷泉旁边的女孩这会儿倒是慢慢地缓过神来,她慢慢地眨了下眼,整个人的脸上终于算是恢复了一点神采。
只不过脸色还是极难看,嘴唇微微地哆嗦着,似乎还是被先前那一幕吓得不清。
老太太坐到她身边,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好孩子,别怕……跟奶奶说说怎么了?”
女孩像是终于受不了的“哇”地一声哭出来,她一边慌乱地用手背擦着眼泪,一边用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往另一头指了过去,有些颠三倒四地开口:“有人……有人死了……刚刚,就在我们眼前……他……身体炸开……死了!”
他这话一出,那对老夫妻都是愣了一愣,再抬起眼询问似的看了一眼叶长生,见那头微微颔了颔首,心下也是猛地一沉,觉得眼前的状况可能比现在还要更棘手起来。
他们原本只是以为他们迷失在了这块没有人烟的奇怪小镇,虽然暂时找不到通往外界的路,但是至少生命安全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但是很显然是他们错了。
身体全部炸开?那该是一种怎样惨烈的死状!他们在这之前甚至想都没有想过人还会以这样诡异而怪诞的方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