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闲与姜岂言走出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半掩的房门还隐隐传出女孩绝望的哭泣声。
“你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姜岂言看似是谴责,可言语间分明透着戏谑,“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十几岁,也不算小了。”他声音淡淡的,“总得让她知道,她究竟犯了个什么样的错吧?”
姜岂言闻言笑的愈发开心,苏闲只觉得自己跟这人半点共同语言都没有,完全不想搭理他。
他们缓缓地从楼梯走下,经过四楼的时候,鬼使神差一般,他调转方向,往初三四班走去。
此时恰好敲响了下课铃,孩子们从教室里鱼贯而出,他冷不丁地往门口一站,一个少年一个不留神,撞到了他胸口。
见那孩子捂着额头喊痛,苏闲连忙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当了你的路。”
那半大的男孩见了他一身制服,并没有向其他学生一样,退避三舍,眼神中带着三分敬畏和七分羡慕:“您是来调查我们班那个失踪女生的吧?”
他不答反问:“你认识她?”
“认识是认识,不过不太熟。”男孩挠了挠头,“她只跟女生玩儿,老师也让我们别去打扰她。”
“这样。”苏闲原本也是随口一问,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到对方磕磕巴巴地开口:“我以后也想当治安官呢……就像霍璟治安官那样!”
苏闲失笑:“那就得有豁出大半条命的觉悟才行。”
说罢,他瞥了一眼少年脖子上挂着的纸质圆牌,好奇地打听道:“这是什么?”
“奖牌!”男孩骄傲地展示着他的“奖牌”,另一只手则扬了扬一个红色封皮的笔记本,“这是奖品!”
苏闲恍然大悟:“运动会上得来的?”
少年得意地竖起大拇指:“短跑第一名!”随后又满是期待地盯着他:“这样我有资格进治管局吗?”
“等你到年纪了,可以去训练营试试。”苏闲拍拍他的肩,“顺便,恭喜你。”
与那名志向远大的少年道别之后,苏闲发现姜岂言正在应付李校长,便没有过去掺和,而是叫上下属,不告而别了。
“头儿,有发现吗?”一名治安官沉不住气,忍不住问道,苏闲刚要开口,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冷哼:“你这家伙,果真是半点义气都没有。”
苏闲微笑着回首,姜岂言一行人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看来是已经搞定了李校长。
“原来姜队长打算好人做到底,把我们送回治安所去啊。”苏闲搓着手笑起来,“哎呀,还真是有点过意不去。”
姜队长额角青筋乍现:“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
苏闲自动忽略了这句话,开始得陇望蜀:“既然如此,那我就厚着脸皮向姜队长借些人手了,没办法,这起案子实在太需要人海战术了……”
姜岂言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挑起半侧眉尾:“你的意思是,这个案子由你负责?”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苏闲敛了笑意,面色肃穆起来,“作案者既然是异能者,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变味了,你们是管不了了……”
他说着嘲讽一笑:“事实上,真交给你,你也应付不来啊。”
姜岂言冷冷出声:“你这么应付得来,干嘛还跟我借人?”
苏闲也不以为意:“行了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难处……来句痛快话,借还是不借?”
“不借又怎么样?”
“你这样的话,我就只好让我的领导去找你的领导了。”
姜岂言一声轻嗤,直接拉开车门,扬长而去了。
苏闲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汽车不住地摇头:“切,小气鬼一个。”
第66章 镜花水月(捉虫)
钟云从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片虚无,他将自己的意识延伸的更远,试图探索属于任杰的精神属性。
但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
无形无影,无声无息,无光无色。
他在这个空空如也的世界里停留了片刻,蓦然心念一动,施施而行,脚下迈出了一步。
刹那间,原本空无混沌的四周在他行动间竟然有了些许变化,一些影影绰绰的事物如水中倒影般模糊晃动,嘈杂哗然的声音也随之而起。
他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明明近在咫尺,那些画卷般的景象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虚幻而不可捉摸。
他停下步伐,那些突如其来的热闹也随之静止。
纵目望去,仍是一片茫茫缥缈,不过人的心境却与方才不同了。
他幡然醒悟,他苦苦寻找的,就在他眼前。
任杰的精神世界并非一无所有,相反,而是无处不在。
这个世界,乃是由无限的时间构筑而成的。
宙,便是他的精神属性。
任杰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特意为钟云从设下的“时间牢笼”会沦为自己的桎梏。
对方的意识好似蛛丝一般,反借他的异能为契机,无声无息地侵入了他的精神世界。
他的世界无边无际,可对方的意念却化为一条川流不息的长河,咆哮着顺着他延伸的方向奔腾而去。
我在退缩吗?!任杰无知无觉的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继而反应过来——不,不是退缩,而是逃亡。
这家伙的触知力,完全就是一条跗骨之蛆,一旦沾上,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有那么一瞬间,任杰情不自禁地生出了惧意,他心中暗道糟糕,可惜悔之晚矣,就那么一下子,他已然在这场无声无形的斗争中落了下风。
他的时间停止流动,任由钟云从的触知力肆无忌惮地占据了整个精神世界。
再然后,他的时间又恢复流动了。
只是这一次,变慢的不再是对手的时间,而是他自己的。
控制时间流速,是弹指之间,还是度日如年,向来是他起心动念之间的事。
将一个人的时间放的极缓,近乎停滞,可以不露痕迹地绞杀对方。
任杰通过这种手段,收拾过不少对手,却万万不曾料到,有一天会作茧自缚。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有成千上百条看不见的线缠绕在他的心脏上,线的另一端落在对方的手里,他在渐渐用力,而他的心脏也在一点点被勒紧。
孱弱的呼吸间,似乎又回到了过去那段噩梦般的日子。
他面色青白,浑身冰凉,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
钟云从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松开了线的另一端,任杰登时重获新生,乍然栽倒,背脊与床板重重接触,发出了及突兀而响亮的一声。
其他四位室友俱是一惊,齐刷刷地回过头来,发现任杰已然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他这是怎么了?”几个人立刻围了过来,见这位新室友面如纸色,满头冷汗,都相当意外。
钟云从站了起来,也走过去看了一眼,不以为忤地笑道:“大概是身体不太舒服吧……哎,你说这动不动就晕的,还跑到训练营凑什么热闹?”
胖子一惊一乍的:“不、不会出、出人命吧?我、我咋瞧着他、他不太行了呢?”
路远则是忧心忡忡:“看他这样子,是不是心脏有问题啊?这可不是小问题啊……”
金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还跟着钟云从取笑了任杰几句:“我看37号说的没错,这弱不禁风的,跑这儿来玩吗?简直是瞎胡闹!”
“行了,让他躺一会儿吧。”钟云从示意他们都散了,转身要回自己铺位的时候,却冷不丁地与瘦子打了个照面。
他这才注意到,瘦子一直没有加入到七嘴八舌的讨论中,难道……一直在观察他吗?
瘦子见他看过来,笑了笑:“真够凶险的。”
钟云从一怔,回过神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走过了。
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无心之语还是……有意为之?
钟云从盯着那个精瘦的背影,眉心纠结成一团。
恰在此时,任杰那边发出了模糊的低吟,他侧脸望去,发现人已经醒了。
见对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目光灼灼地望向他,钟云从不禁失笑:“感觉怎么样?”
任杰的脸色很难看,大概是因为还没有从那场悄无声息的交锋中恢复过来。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钟云从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他。
钟云从不是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可他不在乎。
象征性地问候了一句之后,他准备上床睡觉,却听任杰冷沉的声线。
“下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找到钻空子的机会。”
他转过头,好笑地瞅着他:“还想着下一次啊?”
任杰的呼吸尚未平复,眉宇之间却满是桀骜:“我不会再输给你。”
“你也知道你输了啊?”他声音淡淡的,“本来我是想着,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这个人,但好歹是室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想着息事宁人,捏着鼻子过三个月得了……不过你要是不肯罢休的话,我也无所谓。”
他说着靠近了对方,压低了声线:“你要是想找事,那就来。我这个人一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只不过,下一次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