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原本已然不支的体力再一次爆发,仿佛是跟死神赛跑一般,愣是跑过了后头的那群牛头马面。
不过钟云从这一次却再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脖子上那道让他呼吸困难的伤口还新鲜地晾着呢,他哪敢再大意?
可有些事情并不是他说了算的,不是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能避免的——在那只异种第二次神出鬼没般闪现在他眼前之时,钟云从终于完全确认,这就是宗正则搞的鬼。
现实中,他碰上的异种凶猛归凶猛,但绝对没有这么逆天,还自带加速器的,而此刻突然变异,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梦境,完全由宗正则操控。
这一回,他没能再幸运地躲过突袭,他的心脏被洞穿,剧痛之下,他两眼一黑,几乎是立时断气了。
濒死的感觉停留的不算太久,但相当可怕,钟云从自己是没有死过的,可他曾经不止一次通过触知力体验过他人死亡的过程,两种观感非常相似。
那种无法抗拒的绝望。
好吧,死就死了,反正是梦里,钟云从知道这第一次试炼,自己算是彻底失败了,正想着宗局也该把自己从这个噩梦里放出去的时候,不曾想,他非但未能如愿以偿,甚至那位造梦师还特意给他留了个VIP级别的上帝视角,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尸体是怎么被异种们一口口啃干净的。
直到“钟云从”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宗正则才大发善心,让他从梦靥中解脱。
醒来之后的钟云从,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梦里自己的血肉和骨骼被吞噬的咀嚼声仍是一刻不停地在耳边播放,比最经典的恐怖电影的配乐都瘆人,谁让这次的“主角”就是他自己呢?
他的喉咙蠕动着,胃部开始翻江倒海,他挣扎着跑出了门外,刚到走廊,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宗正则会一早就建议他最好别吃晚饭。
但他的劝告显然作用不大,尽管胃里没什么食物,但钟云从还是吐出不少胃液,最后甚至连胆汁都呕出来了,满口的酸苦。
好不容易等到胃部的痉挛平复些许,他抓着墙壁勉强站直,又心有余悸地摸了了一把咽喉,那里倒是不痛不痒,他稍稍安心,看来梦境里受的伤是不会带回现实的。
看样子,唯一会随着本尊从梦境里折返的,就只有难以摆脱的恐惧而已。
钟云从狠狠地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才推门而入,宗正则依旧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他的办公椅上,闻声掀了掀眼皮,睃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平淡的很,也没什么意味深长的东西,也没有钟云从想象中的不屑或是失望,就是什么都没有。
可这却令钟云从愈发的抬不起头了。
“我……对不起,我没能活下来……我失败了。”
他声若蚊蝇,目光也不敢与对方接触,除了挫败之外,还透着隐隐的担忧。
他不会忘记,宗局说过只给他一次机会,他在梦里只撑过十来分钟,就横死当场,可见实力不济。这样一来,宗局是不是就……
“放心,”就在他忧心忡忡之时,宗正则忽然出声了,“我说的机会,是指这一整个晚上……这一夜,你只要有一次能够成功地活下来,就不算失败。”
他的话算是打消了钟云从的疑虑,他扯了扯嘴角,正要道谢的时候,宗正则似乎又看透了他的心思,摇了摇头:“省点力气,过来喝口水,休息一会儿,一刻钟之后,我们几乎。”
一刻钟?钟云从冷汗直流,虽然是做梦,但对身体包括精神的消耗却是货真价实的,他今天本来就虚弱,刚才又吐了一通,更是几近虚脱,实在没有信心十五分钟就要重复先前的梦靥。
想到这个,他折腾了许久的胃又反射性地开始抽搐。
但即使如此,钟云从还是咬着牙应了下来,宗正则愿意花时间教导他,已经很令他感激不已了,实在没有道理得寸进尺。
想来宗正则对他的这番回应也还算满意,亲自给他倒了杯水,钟云从受宠若惊,一口饮尽,总算冲散了口腔里的那股子苦味,也让胃不那么空,似乎连疲惫至极的身体都多了几分底气。
“宗局,”喝完水之后,钟云从字斟句酌地开了口,“您是不是……不希望我逃跑?”
不说先前的那词质问,就单论给异种开挂这种事,就足以说明宗正则的态度了。
宗正则挑起半侧眉尾:“不然呢?难道我费了那么大力气为你开拓梦境,就只是看你跟异种赛跑?”
钟云从一怔。
“你听着,身体素质这一关早在训练营就该过去的,”宗正则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现在的试炼,是为了提升你的精神力,所以别再一味地想着逃,因为那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反而加速你的死亡。”
钟云从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手背上青筋浮显,他深吸一口气:“那……我该怎么做?”
“我说过了,精神力。”宗正则在后边的三个字上加了重音,“用你的精神力,去扭转这一切。”
这在钟云从看来,根本等于什么都没说,于是他急了:“可你……”
“我压制了你的能力。”宗正则颌首,“是这样,不然的话,这个试炼不就跟闹着玩一样吗?”
钟云从还是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如果您是为了锻炼我的精神力,完全可以创造一个高难度的梦境,为什么非要……”
“我只是为了效果最大化。”宗正则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他的神情看起来很严肃,“强烈的情绪,配合真实的处境,能够最大程度地催发出你的潜力。”
“强烈的……情绪?”
他的上司突然对他笑了一下:“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那是什么吧?”
钟云从默然,至少在那个梦境里,是恐惧。
那是他踏上“孤岛”之后遭遇的第一个危险,或许在过去这么久之后,当时的观感已逐渐淡去,但无论如何,都在他的深层记忆里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于他而言,便是“恐惧”的代号。
他面色苍白,却仍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至于具体该怎么做,这正是你需要努力的方向,旁人,包括我,也没办法手把手地教你,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宗正则的声音淡淡的,“毕竟,就算同为精神系异能者,我们的能力也是不尽相同的。”
钟云从长长地吁了口气,又问:“我能再喝点水吗?”
十五分钟后,沙发上的钟云从,重回梦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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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荒凉破败的西城,夜巡的治安官们有了意外的发现。
“我去!这一地的尸体……咋回事啊?”
小菜鸟冯小山跟着前辈们还没出过几次任务,却又在一次巡逻里发现了死人,这让他那还没处于未成年阶段的脆弱神经差点崩溃。
“你要早日习惯才行啊。”苏闲拍拍娃娃脸的肩,又看了一眼没多大反应的任杰,笑了一下,“走吧,你俩都跟我过去瞧瞧。”
任杰自然不用多说,冯小山虽然害怕,但有苏闲在,还是硬着头皮跟上了。
“钟呢?”往前走的时候,任杰忽然问了一嘴,苏闲耸耸肩:“宗局找他有点事,今晚请假了。”
任杰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追问道:“什么事?”
不过在接触到苏闲别有深意的眼神之后,他立马亦是到自己的不妥之处,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没什么……当我没说。”
他也有些懊悔,既然跟局长有关,想必……一定不是小事。这样的事情,自然也不能随便告诉他。
只是……任杰心底多少有些失落,当初大家都在一个起跑线,才没多久,钟云从就已经能接触到上层,甚至是青眼有加。
而他,还只是一个需要被带着跑的新人。
这种落差,一时间让他很难适应。
“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苏闲不再看他,对于他的心态却是心知肚明,“你不比谁差,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
也不知他的安慰是否有作用,任杰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苏闲摇摇头,这年轻人心思颇重,目前也只能随他去了。
他们开始检查尸体。
“他们穿的是黑色长袍!”手电光打过去,冯小山眼尖,第一眼就看到了,大声地嚷嚷起来。
而苏闲对于这种服饰,自然是很有印象。
他眼沉如水:“又是‘暗影’。”
“目,鼻,口,耳,都有血迹渗出,眼球里的出血量尤其大,想必是毛细血管分布密集的缘故。另外,尸体的表面……布满了紫红色的斑,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尸斑。”任杰翻检了几具尸体,发现他们的体表都有同样的症状。
苏闲自然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些人,怕是全身的血管都爆裂了……他们死于一瞬之间,杀死他们的,一定是个异能者。”
他想起盈盈提过的“暗影”内部分裂的情况,以及人质交换失败后,钟云从从“暗影”处得到的回复,几乎立时得出了结论。
“他们,内讧了。”他冷笑起来,“这是火并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