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个半时辰后,站在帆海船船头,已经远远可见一线陆地出现在了天海线上。在差不多可以看清海岛的模样时,天海线上也出现了另外一线更为长远的陆线。
池秋钰指着更西南向的那线陆岛,道:“那处应该就是吴海岛了。”
“嗯,确实要大了许多,且海岛上的建筑,隐约可见是涛贝洲的风格。”即墨微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隐约可见的圆形堡垒似的房顶,一看就属于他曾在书中所见的涛贝洲海族妖修喜欢的风格。
而往分安岛的方向看去,已经可以看清房屋的模样,虽然房屋的细节还尽力保持着人族修士的喜好,房屋的大致形状却已经开始接近吴海岛上的房屋。
池秋钰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何分安岛上的房屋,也是这般模样?”
即墨微调整着长帆的方向,往分安岛更靠近时,应道:“大海之上,最怕的便是飓风,这样没有棱角屋檐的房舍,更能经得住飓风的考验。我们这次的航线,是洛娘子和狄锋师叔推选的最佳路线,这才一路上风平浪静。”
墨读堂中,便有因为海难丢失一身身家,且身受重伤只勉强保下一条命的修者,讲述过海难之事。
那位修者已经结丹后期,都在海上险些丢失了性命,可见海上的飓风,从来就不是好相与的。一场飓风甚至能将一座海岛都刮到完全不见,更不要说只是一名修者了。天地自有其威,夹杂着混乱灵息的飓风一旦刮起来,元婴期以下的修者,根本无法在其中寻到安全无虞的自保之法。
这也是为何狄锋剑君一直说,要等池秋钰结婴之后,两人才能出行的缘由。
说到这里,即墨微倒是有些好奇了:“当年丹生也是一路从北琅洲通过浮琼洲才抵达东图,竟也好运气的没有遇到过飓风么?”
池秋钰想了想那场逃亡,当时不过筑基期,印象最深刻的其实不是飓风:“北琅洲往浮琼洲,海面上大多是冰面。真正要人命的,大约是那透骨的冷。好多次落入海中,都险些被冻死。”
说到此事,池秋钰唇边却微微笑起来:“说来惊险,当年能从北琅洲迅速逃脱,当真是我运气好。当时以为自己都要死了,废了最后一丝力气,爬上了海上一块冰面。其实那不是冰面,而是北海之中一种名为翻鲸鲲的海兽。宽大的背脊有些类似于鸟类,不动时,翻鲸鲲便浮在海面上,背上甚至会结着厚厚的冰层,看起来与浮在海水中的冰面相差无几。动起来时,翻鲸鲲的速度却是这帆海舟也比不上,也是因此,我才有幸甩掉了前来追踪的北琅洲元婴修者。”
金丹修者从北琅洲抵达东图,也是千难万险,池秋钰以筑基修为,从北琅洲逃到东图,此时说起来,却全是途中所遇趣事。至于苦难,都是浅浅几语带过。
就是这种内敛的坚韧,让即墨微真正转不开视线。
两人此时距离从南为江入海,已经过去了近三个月。真正出海之后,即墨微才知道,狄锋剑君所说,海上最怕的不是远,而是寂寥,是何含义。
帆海舟行在海上,一眼望去,满眼都是天蓝海蓝,虽然开阔,在这样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一人的环境中呆久了,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
即墨微听狄锋剑君说过许多,也早有准备,将早年墨读堂中没有来得及看过的诸多话本,都带在了帆海舟上。待出行了,即墨微却发现,真正考验的其实是心性。就算他多年来一直能静心呆在墨读堂,却到底是闹中取静,到了大海这样茫无边际的环境中,更耐得住的反而是池秋钰。
初时他还多些惊喜,待看久了就忍不住会有倦怠。若不是池秋钰耐下性子与他看书说故事,在他精神不济时便拿这些就是给他提神,即墨微很怀疑自己是否能一个人平安抵达分安岛。
自己尚且有丹生相陪,丹生亦还有自己能说道一二。
当年的狄锋剑君,却是一人一路去往西琨洲。到了此时,即墨微便觉得,府中长者,除年纪和阅历外,还有许多值得自己去学习之处。
也难怪有人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当然,更重要的是,也正是因为这场出行,才让他见识到更多不一样的丹生,亦能听到更多关于丹生的旧事。还让他知道,丹生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此时,他是多么的满足。
两人说话间,分安岛已经清晰可见。甚至连分安岛码头上的人来人往,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说人来人往,其实也不过十数来人。毕竟已经位处远离东图洲三月之久的远海。来去之人也多是在这海域中需求稀缺灵材的修者,有结丹期亦有元婴期。
见帆海舟远渡而来,已有两人身形迅速的落在了分安岛的码头上。
池秋钰和即墨微两人将帆海舟靠岸,即墨微捏了个法诀将帆海舟收起。
便听那两人已经迎了过来,走在前面的那人很是热络的开了口:“两位前辈可是初到分安,是暂住还是久居,可需为二位引领一二?”
这名修者其实不过筑基期,想来该是这岛上土生土长之人。肤色上有些暗沉,还有些久经海风侵蚀的粗粝。爽朗的笑容倒是很得池秋钰的喜好,见即墨微没有说话,池秋钰便应了声:“是暂住,且补给一二。”
听池秋钰已经应声,另一位修者就默默退在了一边。
与池秋钰搭话的这名男修,看着不过二十一二岁,话语间带着些与东图洲修者不同的口音,声调更显热络:“若是暂住,我便给两位引荐这分安岛的客舍吧。两位前辈是喜欢东图洲的风格,还是想提早尝试一下瑞岸洲或是涛贝洲的风情?”
池秋钰侧头看了一眼即墨微,即墨微笑道:“我随丹生。”
池秋钰点了点头,回头对那修者道:“风格倒是次要,寻个舒适安稳的客舍便好。”
那年轻的筑基男修便道:“若是如此,小生便给两位做主,去白台居好了。白台居是我们分安岛最是舒适的了。”
“如此甚好。”池秋钰笑应了,便请那修者着前带路。
“两位前辈这边请。”男修比了个请手势,在两人迈步后,才疾走两步略略在前,往码头内的分安岛方向走去,还不忘介绍道:“小生海均,两位前辈除了客舍外,可还有什么别的要打理?”
池秋钰应道:“先歇个脚,缓缓再说。”
听池秋钰这般说,海均又殷勤的递给池秋钰一块贝壳:“若前辈有需要,以这海贝壳传唤小生便是。”
这边两人说着话,沿着从码头一路走来的小街上,已经有人冲着海均打招呼:“小海子,我这里可是分安岛最好的海产店了,记得帮我推荐一二。”
说话那人,语调更不同些,池秋钰还是结合前言后语,才勉强听懂了这句话。
一路从街头往分安岛的岛心中去,一路便有各店的店主同海均打招呼。
海均一路应着,却很是坚定的将两人往分安岛中那间圆顶的白色绿纹的房屋走去。
分安岛并不算大,分安岛上这些街市,也只有一个小镇的大小。
但这个小镇般的小岛上,房屋却修出了各种风格。倒像是有人将各处的建筑,都带了些过来,塞在了这一个小岛上。却又因为各自隐然有序,竟形成了一种颇为奇艺的美感。
第58章 睡神
海均带路去往的这家白台居, 修得又甚是不同,依着分安岛上不高的山壁, 修了依山的三层小楼。分安岛上的大树, 从枝叶间垂下似藤蔓又似根须的垂蔓, 将这房屋拢在了一片绿海之间。
这房屋已带了些热带风情,往客舍大门上走去的台阶上,也是木制的阶梯,阶梯扶手上还开满了小花。
走近这白台居, 池秋钰便感受到了些许的不同, 这白台居的木灵气格外浓郁。便是在这海岛之中本该水灵气最盛之处,这白台居的木灵气, 都盖过了水灵气。
池秋钰便又看了看即墨微,果然, 身为木灵根的即墨微, 一扫此前的倦怠模样,对此处很是满意。
海均也一直打量着两人的神色, 见两人似乎满意,才道:“这里便是白台居了。在海上呆久了, 大家便都会更喜欢这白台居, 前辈们可还满意。”
即墨微总算亲自开了口:“甚好。”
海均这样说倒也没错,毕竟修者多居深山,山中别的不多,便是各式灵植更多。就算是水灵根的修者,在海上呆久了, 也会想念陆地与森林。
听即墨微这般应了,海均扬起一抹大咧咧的笑容,在半掩的大门上敲了敲,从门口问道:“白公子在么?”
一道颇为慵懒的男声在里头应道:“在里面。”
“居中我记得还有客舍的吧,有两位前辈要来暂住。”海均的口气很是客气,倒不像与一般店家那般对话。
半掩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池秋钰往里看去,一人托腮懒懒倚在厅内的柜台上,看着明明是招揽客人的格局,这发上别着两根青枝的男子,却只懒懒散散的道:“欢迎。”
这么应着时,这人指尖挑出一把钥匙,递给了海均,便一矮身,坐到了柜台后。从池秋钰的所在,只能看到他头顶青枝上的粉白花苞,微微颤了颤,便再无声息,似乎连修者的灵息都快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