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机灵。”商四在心里叹了口气,神色却很快恢复平静,“不过,这件事跟你无关,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好好在家修养吧,那盆七叶摩罗我已经交给合适的人看管了,只要你等得起,它自然会成为你的药。”
说罢,商四再不停留,转身便化作一蓬黑雾,消散于两人眼前。
桓乐不禁好奇地问:“这又跟傅先生扯上什么关系了?”
“我也不清楚。”岑深摇摇头,“但好像提到了柳七以前制作过的另外一件法器,四爷问柳七能否重新复刻一把那件法器的钥匙。”
“然后呢?”
“柳七说办不到。”
鬼匠柳七之所以那么出名,那么独特,其原因之一就在于他的作品具有唯一性。无法复刻、无法破解,每一件都是世间最独一无二的东西。
除了钥匙,商四还提起了一个人,傅北海。如果岑深没有记错,他应该在吴崇庵的绝笔信上看到过这个名字,他是傅先生的弟弟,死于1940年。
由此可见,那把钥匙串联起来的,应该是个久远的上个年代的故事了。
“四爷当初对柳七表现出兴趣,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吧?”桓乐摸着下巴,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但岑深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无意追根究底,“你说有个礼物要给我,是什么?”
“啊。”桓乐一拍脑瓜子,终于想起了正事,脸上不自觉便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而后他立刻将商四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拉着岑深就往卧室跑,语气轻快:“你跟我来,等见到了你就知道啦!”
岑深顺从地被他拉着,心里却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把礼物放在卧室,还要让他亲自去看,不会又要作什么妖吧?
有古怪,有妖气。
另一边,商四的身影出现在书斋里,仿佛累极了一般,随手从虚空中掏出一只红色的茶壶对着嘴喝了一口,便往后倒在了沙发里。
他翘起二郎腿,揉了揉眉心,思虑良久,这才拿起电话拨通了某个号码。
长久的嘟声之后,在电话即将转入未接时,对面终于传来了一个声音。
“喂?”
“我已经确认过了,钥匙无法复刻,还得去找。”
“是吗。”对方沉默良久,再张口时,清冷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多谢。”
商四屈指敲打着壶盖,道:“我帮你打听过了,最后一块碎片的位置很快就能出来。你在国外漂了那么久,也该回来了。”
对方答:“我知道。”
“那就说好了,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酒。”
“好。”
第81章 远方来客
桓乐送了岑深一件他怎么也想不到的礼物, 一幅画。
岑深的卧室里没有装电视机,所以正对着床的那一大面白墙前只放了两个高矮不一的简易多宝架做装饰, 上头摆了一些书和精巧的小物件, 那些小物件大都是岑深在闲暇时做出来的法器,没什么大用途。
而现在,这两个多宝架被移向了两侧,白墙中间对着床尾的那块就空出了一大片, 正好挂着桓乐那副巨大的足有两米的画卷。
桓乐善书法,一手丹青亦可圈可点, 虽比不上他二哥那么出色,但用来送人绰绰有余。他会送岑深一幅画, 并不出人意料, 但画的内容实在引人深思。
只见那副巨大的画卷之上,水墨勾勒出一片写意山水作为背景,而在那山水之中,金黄的银杏叶铺满大地。或浓或淡,似九天之上洒落的光, 不过分璀璨,却又美如金鳞。
但最引人注目的, 无疑是侧卧在金鳞之上的红衣美人。虽然他绾着发髻,宽袍大袖, 可岑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
不,那应该说是桓乐幻想中的自已。眼波清冷,可眼尾有红妆, 自有一番风情。
他倚在一只大狼狗身上。
大狼狗趴在地上,但仍威风凛凛。
它的另一边还坐着十五六岁的岑深,穿着宽大的条纹衬衫,手里摆弄着一个八卦锁。少年垂眸不语,小脸儿漂亮精致。
看来,桓乐不止画得美,想得也很美,左拥右抱呢。
“这是什么意思?”岑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桓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正要开口说话,阿贵的声音突然插入:“这幅画就叫做——美人与野兽。”
桓乐立刻瞪了他一眼:“去你的。”
岑深冷冷看着他俩,不用说,阿贵肯定是个知情者。因为桓乐画这幅画的时间一定是在岑深去找柳七接受传承的时候,以阿贵的八卦性质,肯定在旁围观。
他先饶有兴致地看桓乐作画,可能中间还出过什么馊主意,然后在桓乐作死的时候,跳出来煽风点火,简直完美。
“把画拿下来。”岑深深吸一口气,他可不想每天对着这样一幅画睡觉。
桓乐哪肯啊,挡在画前面,仿佛背后的画就是他的爱人,“不要嘛阿岑,你看我画得多好啊。”
岑深微微眯起眼:“拿不拿?”
“不拿。”桓乐别过头,嘴上非常硬气,表情却相当可怜地梗着脖子道:“你打我吧。”
下一秒,他的小眼神又悄悄瞟过来,一副“你要是真的打我就是不爱我”的表情。
岑深真的很想打他。
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动手,桓乐肯定会乖乖让他打。
但他并不想那么做,好让桓乐从此以后有了得寸进尺的把柄。
于是他收起必杀死的目光,看向画上的两个人,问出了一个可以致命的问题:“那你觉得,是从前的我好,还是现在的我好?”
桓乐顿时噎住,卡壳了。
是哪个阿岑更好呢?
两个都很好啊!
不、不对,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啊!
大唐少年从未面对过如此令人窒息的问题,他如此聪慧,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陷阱,如果他一脚踏进去,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好阿岑,我错了。”骄傲的少年,能屈能伸。
“我不好。”但岑深冷酷无情。
桓乐便抱住他,开启终极撒娇大法,甚至提出主动把画取下来,但岑深还是拒绝了:“挂着吧,挺好的。”
这画就这么留了下来,但桓乐时刻得面对来自灵魂的拷问——你到底喜欢哪一个呢?
岑深其实也有点好奇,对于绝大多数情侣来说,这恐怕都是一个无法不惹人在意的问题,虽然它的本质跟左右手互搏是一个道理。
桓乐再聪明又有什么用呢?爱情根本没有道理可言啊。
“阿岑阿岑阿岑阿岑……”桓乐只能愈发的黏着岑深,以表忠诚。
岑深淡定自若,任凭桓乐怎么撩,他自八风不动。刚从回忆中醒来时诞生的要对桓乐温柔一点的念头,早就烟消云散了。
于是西子胡同深处的小院里,经常可以看到这样一幕——高大的英武少年追在一个矮个子后头,时而又跑跳着拦在他前面,言语哄着、低头笑着,无所不用其极。
他时常可以凭空变出一朵花来,簪在对方的耳畔。
时而又像个劫匪,抱了人就跑,也不知那短短的一段游廊有什么可跑的。
最无辜的莫过于经常在游廊上晒太阳的一只金钱龟,一个不小心便被踢到游廊下,被迫来一套托马斯全旋。
他抗议了很多次,但没有人理会。
他们显然在歧视这只不能化形且没有对象的乌龟。
“哎……”今天的阿贵也在叹气,他愈发感到了活着的艰难。
屋里又传来桓乐没羞没臊的声音,阿贵转头望了一眼,他们似乎在玩一个叫做“举高高”的游戏。看岑深脸颊的涨红程度,和桓乐意气风发的模样,阿贵觉得自己可以给岑深递一把刀,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干掉桓乐。
这个大唐来的妖妃,终于露出了狐狸精的本质。
恰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岑深仍涨红着脸,踢了踢悬空的腿,“还不放我下来!”
桓乐就不放,就这么像抱孩子一样抱着人跑到了门口,从门缝里望出去一看,压低声音道:“是你那个大龄弟弟来了。”
岑深气得想去揪他头发,但考虑到这个动作太娘了,遂选择放弃。
好在门外有人,桓乐终于把他放了下来。
岑深也不能在这时候打人,只好强行冷静下来,板着脸开门。门外,站着一手果篮一手补品的褚元平。
四目相对,褚元平有点懵。
我的哥哥,我已经过了四十岁的生日,可你怎么又变年轻了。到了嘴边的“大哥”,还怎么说得出口。
“你……”褚元平略显迟疑。他本无意再打扰岑深的生活,可他担心岑深的病,所以一直有留意这边的情况。前几天他收到消息,说岑深的弟弟出现在这儿。
可岑深的弟弟不就是他吗?岑浅又是哪条道上的人?
左思右想,褚元平还是决定亲自来一探究竟。
照面的刹那,褚元平就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哥哥岑深,因为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岑深是妖怪,有一些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的妖术也不足为奇。
“进来吧。”岑深没有废话,转身就往屋里走。
褚元平连忙跟上,路过桓乐时还被他瞪了一眼,这让他有点不明所以——这个敢于觊觎他哥哥的妖怪,平时看着挺聪明,但在褚元平这样自诩成功人士的眼里总有点孩子气,所以褚元平一直怀疑他能否照顾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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