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己拿了换洗的衣服啊,阿岑怎么还专程送过来?桓乐愈发狐疑,抖开衣服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这衣服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明明就是一件旧衣服,款式普通,价格亲民,还是补过的。
等等,补过的?
桓乐仔细盯着那个缝补过的破洞,这拙劣的针脚,莫非……是阿岑给他补的?他记得之前自己请他补过衣服,可岑深大约看出了自己心里的小九九,直接拒绝了。
这么久过去,桓乐还以为这件衣服已经被丢掉了呢。
所以是岑深一直留着它,偷偷摸摸的将它补好了,今日拿出来,为了哄他开心吗?
桓乐很开心,可开心了,像偷喝了一整瓶82年的可乐,心里咕嘟咕嘟的冒泡泡。他是个藏不住喜悦的,拿着衣服就往隔壁工作室跑。
“阿岑!”
“阿岑阿岑阿岑!”
惊喜的喊声,像充满夏日气息的烟火声,将岑深的目光吸引。他回头看到向他扑来的桓乐,猝不及防间,被他抱了个满怀。
“阿岑,你给我补衣服了,我好开心啊。”桓乐蹭着他的脸颊,双手紧紧的抱着心上人,满腔喜悦亟待诉说。
岑深却一巴掌糊在他脸上,将他推开。
桓乐眨巴眨巴眼睛,仿若被渣男抛弃的无辜少女,万分委屈。
岑深深吸一口气,目光向下扫了一眼,道:“你能先穿衣服吗?”
桓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脸颊瞬间爆红。但这时候他就更不能放手了,借着拥抱的姿势挡着自己的关键部位,小声说:“你看到了,你要对我负责。”
负你个大头鬼。
第69章 除魔
岑深和桓乐再次造访书斋, 不出意外没能看见商四,甚至连乔枫眠和陆知非也不在。
开着四季花的庭院里, 一个穿着风衣的长发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池塘边, 手里拿着蛋糕屑喂鱼。
两条肥嘟嘟的锦鲤在池塘中摇头摆尾,这里嗅嗅那里嗅嗅,似乎还要挑食。一只大花猫在旁虎视眈眈,长长的柔软的尾巴勾着男人的脚踝, 锋利的爪子却在肉垫里蓄势待发,“喵。”
“来了。”男人无需回头, 便知晓了两人的身份,将最后一块蛋糕屑丢入水中, 那一圈圈荡起的波纹倒影在他眼底, 层层散开。
岑深蹙眉:“请问您是……”
男人这才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年轻而冷漠的脸,“商四大约跟你们提过,我自往生塔而来。”
事实上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桓乐就认出来了——此人就是鬼宴当晚, 跟商四坐在一起饮酒的那个鬼差。
也是而今的往生塔主人,星君。
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桓乐略作思忖, “星君大人是在这里等我们?”
“年纪轻轻,不要自作多情。”星君说起话来, 是公认的刻薄无情。他比起商四来,对于世间一切都要冷漠得多。
说罢,他就转身往客厅走。那只大花猫恋恋不舍地看着吃糖里的鱼, 又傲慢地扫了岑深和桓乐一眼,这才迈着法国贵妇一般的步伐跟在星君身后。
岑深和桓乐迟疑地相互对视一眼,虽然吃不准星君为何独自出现在这里,但还是跟了进去。
星君兀自在小茶几前坐下,是最正经的跪坐姿势,举手投足间便让人生出一股距离感。对着岑深和桓乐这两个小妖怪,他也丝毫没有收敛自身的气息。
“商四暂时没空理你们。”他一边倒茶一边说。
桓乐玲珑心思,更不怵于跟上位者打交道,微微一笑,便不着痕迹地把岑深往身后护了护,道:“那我不找四爷了,我找您。”
“找我?”星君抬眸,眼睛里带着一丝审视。
桓乐点头,“我有一事,想请星君解惑。”
星君复又低头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手指摩挲着杯口,表情莫测。良久,他才淡淡说了一句,“说罢。”
两人这才坐下,桓乐递给岑深一个“安心”的眼神,稍稍整理思绪,问:“敢问星君,吴崇庵是否就是我夫子的转世?”
星君回答得很干脆:“是。”
其实星君也是在今天早上在查到的。
作为往生塔的主人,星君当然能知道所有轮回的起点与终点,然而世间生灵千千万,如无特殊情况,他不可能对每一个亡魂投以关注的目光。今早他去找商四谈话,才从他和乔枫眠那儿得知了夫子和吴崇庵的事情,回去一查,果真如此。
他记得夫子这个人。
当年的鬼宴他也在场,夫子坠井,本该魂飞魄散,但他本身并未犯错,又无业障缠身,是以天道还给他留了一线生机。
千年光阴,残魂凝聚,他又再次投胎了。
得到了星君的确认,桓乐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却没有什么放松之感。说到底,吴崇庵也只是转世而已。
桓乐定了定心神,再问:“那柳七呢?他死后,魂魄又去了哪里?”
“他不在了。”星君答。
“不在了?这是何解?”桓乐蹙眉。
“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他的魂魄没有来往生塔,也没有出现在任何地方,甚至连三生石都没有他的投影。这是彻底的消亡,无影无踪。”
桓乐心惊,按照星君所说,柳七的死是真正的死亡。魂魄消散,破除轮回,世间再没有他的一丝气息存在,如此决绝。
以他半神的力量,是可以做到的。
桓乐思忖着,又问:“星君可知道四爷什么时候回来?”
“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了。”星君面色冷硬,余光扫过坐在一旁沉默无声的岑深,末了,又添了一句:“从今夜子时起三天内,你们最好待在家里,不要到外面走动。”
桓乐微怔:“为什么?”
星君:“不要总问为什么,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桓乐碰了灰,从星君这里也再得不到什么消息,便只好跟岑深一块儿回家。一路上他都在仔细思考星君最后的那句话,从子时起的三天内……他们又有什么大动作吗?
上一次有异动,还是因为恶鬼暴·乱的缘故,四爷闭关,是不是就跟这个有关?
可想再多也得不到答案,乔枫眠也仍旧处于失联状态,无法为他解惑。
却是岑深蓦地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微微蹙眉。
桓乐疑惑的看过去,只见他的脸色比先前更白了一分,就像一件易碎的瓷器。干裂的嘴唇就像这瓷器上的裂痕,一抹嫣红如血,涂抹再多润唇膏都无济于事。
“要变天了。”他说着,扫了眼躲在路边花坛阴影里瑟瑟发抖的影妖,“小妖怪最能感觉到天地的变化。”
往生塔内,最后的准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一声令下,所有的鬼魂都躲进了房间里,门窗紧闭,再无声响。
塔中静得可怕,但却有风。风吹着大刀上整齐排列的十二个金环,丁零当啷,清脆悦耳,而这大刀插在桌前的地板上,桌前坐着乔枫眠和陆知非。
乔枫眠在喝茶,陆知非在刺绣,两人都很闲适。
唯一在忙碌的仍旧是商四,一袭红衫一支狼毫笔,在整个往生塔里都留下了他的墨迹。那些狂放的、铁画金钩的字,如游龙般爬满了墙壁、红柱,甚至是垂下的帷幔上,到处是字,处处是字。
有那些胆子够大的鬼魂们透过窗子的缝隙看向那些字,却在凝神的刹那,便觉眼睛一阵刺痛。
他捂住眼睛痛呼一声,旁边的鬼魂们却在此时看到那些字里隐有金光闪现,连忙避开,再不敢看一眼。
时间悄然而逝,金光越来越盛,往生塔内的鬼气被不断压下、压下,而那些字,竟开始逐渐脱离原有的载体。
无数的字像空中飘去,慢慢汇聚在一起,向着塔顶盘旋而升。一炷香的时间后,字龙的雏形除显,无数个“一”字组成龙须,金光璀璨。
与此同时,书斋内,茶几上的茶杯忽而轻轻颤动。
一直如老僧坐定般等候着的星君睁开眼来,目光扫向院中的小池塘——两条锦鲤正逃命似的从水中蹦出,落地即化作两个拳头大的小胖子,嘤嘤嘤的光着身子遛鸟。
池水已经全黑了,这是商四的墨池。
“星星星星君!大阵开啦!”两个小胖子跑过来拉星君的裤脚管。
“去找大花玩儿。”星君将两个小胖子无情的丢给大花猫,自己却站在原地不动,眉头微蹙,澎湃的法力便自脚底渗入城中的大阵。
商四是大阵的守护者,阵心自然就在他的书斋。
此刻他人在往生塔内,子时一到,便会按照预定计划放出黑七叶,开始除魔。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所以决定暂时关闭往生塔。
而本该在往生塔内的星君,自然就代替了商四,前往人间坐镇。有他这个往生塔主在人间,对于鬼魂的震慑要比商四大。
在关闭往生塔的时间内,鬼魂得不到引渡,这是件需要警惕的事。
星君负手而立,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面色凝重。蓦地,他忽然对着墨池开口问:“你那边如何了?”
话音落下,往生塔内,站在九楼栏杆上的商四抬头望了一眼,道:“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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