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堆旁边的小白蛇已经晕过去了,小白蛇缩成小小的一团。
昼里戳了戳小白蛇的头,小白蛇睡眼朦胧的看着他吐着信子。
小白蛇仿佛怕冷,缠住他的手指把头放在手心里睡觉,昼里没办法只能把小白蛇装在裤子口袋里,小白蛇一钻进口袋就不困了,把头伸到口袋外面好奇的看着。
昼里四处看了看,他们都被关在笼子里,笼子被吊在空中,每个笼子关着几只类似他们这样的妖怪,有的被打回原形,有的则半人半妖的状态,一个个面如土灰,脸色苍白,绝望的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
如今到了这样的田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能有什么期盼呢?
他们的眼里没有希望,没有未来,只有死灰,一个个眼神里,透露着恐惧,害怕,悲伤,仿佛被判了死刑一样。
一只猫妖跟一只老鼠妖关在一起竟然无动于衷,他们没有想过逃,甚至没有想过未来,就那么孤零零的坐着等着死亡的降临。
昼里猛然一扭头看到最靠近自己的笼子里关着一个女人。
女人披头散发,血顺着额头往下流,左半边脸全是艳红的血,将她绝美的容颜洗礼得格外惊悚。
昼里胆子很小,看着那恐怖的眼睛里黑漆漆的一片,他吓得一阵瑟缩。
他连忙爬到刘离的面前,那个女人仿佛也注意到了昼里什么,冷笑一声:“没想到在这种环境下竟然能见到你,小狐狸,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缘?”
“你……你是……老奶奶?”昼里诧异回神,是那朵彼岸花,万年彼岸花,上次差点挖了他的心,这次没想到却是天涯沦落人。
“哈,老奶奶?第一次见人这么喊我。”女人笑了笑,笑声苍凉而悲哀。
在空荡荡黑漆漆的牢笼里显得格外的凄凉,头顶的天窗偶尔投射着一丝光亮,现在已经辨不清白天黑夜,她的笑声穿透了所有的妖精的耳膜,两只小刺猬妖抱着哭泣,随着这一声抽泣声,其他的妖也暗自流泪。
修炼一场不容易,谁不是修炼几百年,每次天界被雷劈,经历着被劈得灰飞烟灭的危险最后才修炼成人形,他们恪守规矩,兢兢业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谁曾想到最后要死在这里,还是被下油锅烫死的。
“吵什么吵,等不及想死了吗?”看守的人不耐烦的看着这些妖精哭泣。
“你才想死,你全家都想死。”昼里自从跟西北风学会了骂人,就想骂别人全家。
一个道士装扮模样的人凶神恶煞的走过来,没好气说着:“你这狐妖,太不知好歹了,想死就直说。”
他刚要走进来给昼里一个教训却被另外一个拉住说着:“你最好克制一下,别这个节骨眼上给祖师爷弄出乱摊子。”
那人听完猛然关上门走了。
“刘离,这是哪儿啊,我们怎么回家去啊?”昼里问刘离。
“回不去了,那老道要靠着我们炼丹呢。”彼岸花苦笑着。
“奶奶……”
“叫我姐姐。”彼岸花特别怕别人把他叫老了。
“姐姐你也打不过他吗?”昼里诧异,万俟景麟打不过彼岸花,而彼岸花却被那个老头抓过来还打伤成这样,那老头得有多厉害。
“哈。”彼岸花苦笑一声:“如果不是万俟景麟把我重伤,你真以为我打不过那个老头儿?不过一个虚伪的人类而已。”
“那姐姐能不能救我们出去啊?”昼里听她这么说燃起一点儿希望。
“我如果能救你们,我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样子。”彼岸花冷笑着:“真没想到我白骨之间走过来,活了上万年,到最后竟然是这死法。”
“一定要死吗?”昼里沉默了,他不想死,他活的很幸福。
“你有办法逃出去吗?”彼岸花微笑着。
昼里沉默了,他逃不出去,他谁也救不了。
“别那么沮丧,要死也要开心点儿。”彼岸花微笑着对着昼里说着。
咔擦一声——
他们脚底的玄铁地面开了。
玄铁地面缓缓打开之后便有浓烟网上冒,这个时候,这个大空间的所有的灯都被打开了,昼里到现在才看清自己的处境,他们在火锅之上,不对,不应该这么说。
这个地方类似火锅,而他们就是食材,此刻他们的笼子下是滚烫翻滚的水池,池子里的水浑浊不堪,在水花浮动中,昼里看到了很多草药,还有一些分辨不出什么的东西。
在远处的高台上一个人喊着:“放五毒。”
接着,几个笼子咔咔咔的打开,蟾蜍妖,蛇妖,蜘蛛妖等全部掉在锅里。
撕心裂肺痛苦的喊叫声瞬间蔓延了整个空寂大房间。
凄厉的喊叫声冲击着每一个妖的耳膜。
昼里趴在笼子边看着,那些妖怪的声音一遍遍的击打着他的心,原来是这么一个死法。一个妖怪活活被煮死是什么滋味,百年千年的修为毁于一旦是什么感受。
恐惧,害怕,恶心……等等感觉一瞬间涌了上来。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刘离伤成那样还赶回去通知他让他赶紧逃,这个人彻底疯了。活活的把妖煮死,那得有多疼。
他害怕得眼泪一颗颗往下掉,看着浮浮沉沉的药物,看着一锅浑浊不堪的东西,他忽然明白这汤是什么熬出来的。
刚刚还活着的妖一瞬间就被熬成一锅汤了,殊不知这锅汤里熬了多少只妖才能熬得这么浓烈。
他忽然“哇”的一口吐出来,胃里翻江倒海,实在是止不住的恶心。
天空中一道鞭子瞬间抽过来,在抽过来的时候被刘离挡住了,刘离抱着昼里,昼里控制不住恶心反胃,刘离怕又惹怒那人拼了全身力气捂住昼里的嘴巴。
随着玄铁地面关上,地面恢复平静,那锅汤被盖住,整个屋子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昼里惊吓得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这里的妖都这样的绝望,这样的无助,眼神那样的空洞。
原来他们都看过这样的场景,看着同类一个接着一个被熬成那锅汤却无能为力,自己也许就是下一个被丢进汤锅里煮着的人,一个个担忧着,害怕着,在同类被丢下去之后绝望了,可是这些有什么用,他们知道抓自己来的人多可怕,迟早会被丢进汤锅里的,死亡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之前还要经历各种死亡的恐惧。
“刘离,刘离,我还不想死。”昼里耳边仿佛回荡着那种凄惨的叫喊声,他害怕得手抖。
刘离抱住昼里贴耳说着:“辛少爷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可我不希望他来。”昼里知道抓他走得人多恐怖,他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暮儿能来做什么,他不想暮儿有任何危险,他只想要暮儿好好的。
一想到暮儿,昼里就哭得更厉害了,他还不想死,他要回家。
彼岸花看着他哭得样子十分不耐烦的吼了一声:“别哭了,又不是你一个妖要死,大家都要死,你看那小孩儿都没哭呢,你哭个屁啊。”
被当成小孩儿的小鼠妖不满:“姐姐,我已经两千岁了。”
刘离有气无力的回着:“哭也不行了,又没有在你的地儿哭。进来的妖谁没有哭过啊。”
昼里抽泣了会儿把眼泪擦干净,他一直以来被暮儿保护得太好了,很少受伤生病,就像个小公主似的撒撒娇,有了委屈了就抱着暮儿赖着他,现在呢,现在他马上要死了,他却连哭都不能哭。
彼岸花用衣服擦了擦脸上的血,把乱糟糟的长发梳理几下放了下来。
“小狐狸,可以把你的狐狸毛借我几撮吗?”彼岸花看向昼里。
昼里看了看自己毛绒绒的大尾巴就点了点头,他把尾巴伸向彼岸花的牢笼里,彼岸花快速的扯了几撮狐狸毛,她慢悠悠的整理着自己的长头发,用几根发丝把狐狸毛绑起来,做成发饰,别在绑起的发丝之间,宛若最美丽天然的装饰品,白色的绒毛装点着黑色的头发。
她拿着衣服慢慢的擦着脸,将脸擦干净之后便冲着小狐狸微笑着。
小狐狸看得愣了,彼岸花真的很漂亮,除了额头上的伤疤以及失血之后苍白的脸以外,她简直可以比拟天人,饶是如今这么落魄,依然美得不识人间烟火。
她发间白色的狐狸毛摇晃着,将她整个人衬托得不染一丝尘埃。
“你看着我做什么?死也要死的体面一些啊。”彼岸花微笑着。
昼里发现除非她发脾气的时候,否则她一直保持着这个笑容。
“景麟说,你们彼岸花是杀不死的,除非你们想死。”昼里不相信万俟景麟说得,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杀不死的妖呢,又怎么会有想死的妖呢?
“我们生长在白骨腐肉之间,确实杀不死,但是洞玄那老妖人要这样囚禁我一辈子,我也无计可施。我听说人类有句话叫做‘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人类尚且知道自由很重要,更何况是我们妖怪。”
“可是我觉得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昼里劝说着。
“活着永远是一个无底洞,这个希望太渺茫了,我活了一万多年,活够了,也不想活了,我从来不知道我为了什么而活,我也不知道我为了什么而存在。所以我想要看一眼我想要看见的就够了。”彼岸花叹息一声,她微笑着,笑容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