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云檀玩去。”周栎吊儿郎当地冲卧室门抛了个媚眼,脚步非常轻快,全然不像个连续召了四张役鬼符的人。
陈衡摸着下巴走进卫生间,心下疑窦丛生,虽然他不用符,但没少看和尚道士们用符,从来没见过用完符当天晚上还能趾高气昂熬过零点的,难道老和尚收徒弟是因为这孩子天赋异禀?
周栎先将门开了个小缝,无光,看来是已经睡觉了,他有些失落,心底有个头顶光环的小人不停地劝说:你看这都几点了,怪人家不等你吗?
有道理,但还是失落。
他小心翼翼地将门缝推得大一点,刚好容他侧身进入,窗帘没有拉,短暂的适应后,周栎看清了屋内环境,一对黑眼珠子比三条的猫眼都澄亮,不由自主地转向床上。
周栎踩在木梯上,刚好对着沈云檀的枕头,凑近了看,床上的人浸在月光里,面容平静,呼吸平缓,他放下了心,将此举解释为关爱男朋友的睡眠质量。
凡事一旦师出有名,就容易得寸进尺,例如此刻,他接着就摒气亲了一下人家的鼻尖,亲完了又仔细探测一番敌情,耳朵靠过去听呼吸频率,一切正常。
他的心底又冒出一个头上长角的小人,小人气得满口喷火:他怎么还不理我?
周栎打算再来一次,还没反应就安心躺平了睡觉,刚凑过去,就对上了一双饱含笑意的眼睛,他浑身一抖,脚底踩空,正准备享受与大地的亲密接触,却骤然被人揽了上去。
“扰人清梦可不是好习惯。”沈云檀的双手环着他的腰身,将这个马失前蹄的家伙拽到自己身上,大约是因为刚从睡梦中惊醒,他的嗓音不比平时清朗,添了几分老收音机似的喑哑。
周栎此刻有点尴尬,不过半晌又没脸没皮起来,就着这个姿势趴在沈云檀胸口不作动弹,嘴里咝了几声,一手撑在床垫上,一手扶着腰,演技上线:“啧,腰闪了。”
沈云檀乐见其成,继续搂着他的腰,找准穴位按压几下:“好了吗?”
周栎一头埋进身下人的颈窝,暗香浮动,温热撩人,他忍不住轻咬了一下:“不好,要男朋友抱着困觉才会好。”
沈云檀脖子被啃得发痒,忍不住笑了几声:“别闹,今天累不累?快好好休息。”
话语一本正经,动作则不堪入目,抱着睡?可以。
随即半强迫地压着周栎上半身,几下扯掉了宽松的短上衣,轻声询问:“习惯怎么睡?要下去拿睡衣吗?”
周栎说不出话,感觉这位的段数实在不低,真是人不可貌相,明明没有风,他却感觉胸前一阵清凉,着实有些羞愧了。
沈云檀给他让了半张床,周栎滚过去躺平了,觉得有点挤,又侧过身,鼻尖对着沈云檀的脸颊,支支吾吾了半晌,他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不了。云檀,你身上的香水真好闻,像檀木扇似的。”
沈云檀嗅了嗅自己的手臂,将错就错:“买衣服送的,闻着舒心就一直在用。名字里带什么,就总觉得跟什么有缘分,你喜欢橡果吗?我准备了一个小礼物。”
周栎这么一想,他还真干过类似的事情,当时是这么想的:外国松鼠的形象大都是怀抱一颗大橡果,作为栎树的果实,它长得这么可爱,味道肯定也不错,于是他去搜了搜橡果,结果出来一大片装饰品,他不信邪地在搜索栏里又加了食物二字,果然看见了一溜食物包装袋,再仔细一看,他彻底放弃了——后跟一排文字:仓鼠主粮,纯天然无污染。
周栎平复了一下心情,扯了被子一角裹住自己的腹部:“喜欢,是……零食吗?”
当然不会是宠物食粮,沈云檀伸出手指,竖在周栎鼻尖下方,轻轻地触碰着他的嘴唇:“明天就知道了,现在,先闭眼睡觉,好吗?”
“好。”
一声好字出口,整个人就神奇地疲倦了,周栎意识昏沉片刻,在彻底卷入梦境之前,强打了精神与枕边人十指相握。
沈云檀叹了口气,一次性使用四张役鬼符并非儿戏,就算自己帮了他一把,也仅仅是充当了兴奋剂的作用,身体多少还是会受不了,这人撑到现在才昏睡过去,算得上意志坚强。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连着眉棱骨一阵钝痛,大概是心血耗损过多,他无声地笑,山神又如何,还不是这么无能?
一整晚下来,沈云檀竟然再没阖过双眼,他看着旁边的人翻身,呼吸,扯走了全部的被子,然后他默默地下床将温度调高,一看时间,已经后半夜了。
周栎醒过来的时候,他以为是凌晨,沈云檀躺在他旁边,身上的睡衣……好像换了一套。
“早?”周栎迟疑了一下,难道半夜两个人干了什么事情?不,那样的话自己不会一点感觉也没有。
沈云檀给他看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下午六点半:“下午好。”
周栎捂着头又倒了回去,一阵眩晕,天旋地转间还关心了一下事件后续:“其他人呢?酒店封锁之后没再出事了吧?”
沈云檀蹙着眉,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看这样子应该只是单纯的睡多了,他递过去一杯水:“吕妍的手还不清楚,酒店没什么事了。”
“你工作不要紧吗?”每天大半时间耗在这些破事上,怎么能安下心呢?周栎咽了口唾沫,自己勉强也算是在从事高危职业了,尤其是最近这些天,万一人家觉得心累怎么办?
他也差不多到了各方亲戚朋友介绍对象的年纪,一听是每天不着家的警察,女方十之八九就没了想法,倒是正合周栎心意。
沈云檀没看出他心底弯弯绕绕地想了一大堆,揉了揉这人的头发:“我又没有工作。平时也会自己到处逛的,生活轨迹太规律画不出满意的东西。”
不管了,走私犯都能情人一大堆,他一个为民除害的好青年,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怎么就得瞻前顾后了,做人嘛,不能太要脸。
周栎心情愉悦地下去晃悠了一圈,黄昏时分人们已经收拾东西回家了,这条街是没什么夜生活的,他看了一眼隔壁,赵三姐也熄灯回家了,不知道黎蔚和她的关系缓和了没有,大概对她来说一切都不是问题。
第34章 神鸟
医院只留一个人陪床,程文哲被打发了回来,他半夜里敲开了茶馆大门,布莱克脸色阴沉地跟他对视,不开灯,也不说话,吓得他心里直打鼓:这小孩不会是在梦游吧?
一手摸到粗粝的灯绳,刚要拉下,忽然灯绳上端被人按住,程文哲眉头一皱,放低声音:“小布对吧,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但是能不能开灯让我看个路?”
布莱克仰起头,蓝色的瞳孔似乎瞪得更大了,脸色煞白,怪不得以前叫白种人鬼佬,乍一看还真能吓得够呛,以后谁将小孩比作天使他跟谁急,程文哲跳开几步,哆哆嗦嗦地打开手机后置灯,几步窜上了楼梯。
结果当晚就做了噩梦,他一头冷汗地醒了两三次,暗地里没少骂那个装神弄鬼的小崽子,等熬到天亮,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随便塞了几口饭,果然眼皮又耷拉了下来,立马打道回屋闷头大睡。
陈衡将沈云檀画的黑红线图案要了过来,对着那寥寥几笔速写忧国忧民:“这个伥鬼头子到底谋个什么?如果这种高智商的妖怪再多一点,社会不就乱套了吗?这可怎么办啊……”
周栎一觉醒来,精神头很足,听见这人半躺在椅子上磨叨也不嫌烦了,悄无声息地沿着墙边潜到椅背后面,突然咳嗽了一声。
藤椅上的人应声而起,滚落在地,只留一个摇椅不停地晃动。
“垂死病中惊坐起。”周栎抑扬顿挫地念了句诗,笑得坦然又无辜。
陈衡差点吓尿了,一双腿扎了根似的定在地上,这人怎么就像个幽灵似的飘过来了?还带念台词的。
桌底滚出来一只猫,咬着陈衡的裤子,似乎想把他拽起来,布莱克跟在猫后面,吧嗒一声打了个响指:“忽闻岸上踏歌声。”
猫很聪明,发现拽不动就立马松了口,裤子破了个口子,周栎打眼一看,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他还真扎根地下了,裤管里的腿明晃晃的木质化了,看这样子起码毁了两块地板,看来做人也有做人的好处,起码这种情况下大都是内伤,不用担心殃及池鱼。
陈衡气不动,只一个劲地庆幸他的手机屏幕没摔碎,哼着沧桑的老歌调子徐徐站起身,抖了抖裤子,地面上留了个不大不小的创口,刚好有碍观瞻,不得不修。
周栎正想腆着脸说一句谁污染、谁治理,陈衡抢先哼了一声,面露不耻:“你不会连两块地板都要推给我吧?”
那点被粗神经滤得所剩无几的羞耻心嗖地一声就冒出来了,周栎讪讪地住了嘴,拿起笤帚清理意外现场。
刚擦干净地面,身后传来布莱克的声音:“这个红笔勾出来的羽毛图案,我以前见过。”
他蹲在地上看手机屏,一直亮着,大概是没有调背光时间,陈衡止住了上楼的脚步,盯住那张略微反光的图案:“同一只鸟身上就有正羽、绒羽、毛羽各种大小形状各异的羽毛,这图上连颜色都没有……连张照片也没看,你凭什么断定你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