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谁也不知道这一趟会碰见什么,伥鬼还好,如果是其他的,更危险的东西呢?别说他喜欢沈云檀,就算是他们陌不相识,也不能眼看着人落入险境。
周栎放了手:“这次我和陈衡去就好了,你不是来茶馆工作吗?喂猫泡茶就好了,不然出去一趟店里又得停业。”
沈云檀最终还是跟着去了,一同前去的还有程文哲,他入戏入得很快,声称自己是警察,不去对不起人民群众。
对这种说法,周栎相当嗤之以鼻:“你去了才对不起人民群众,忘了自己昨天刚被鬼上身吗?”
程文哲闻言摸了摸自己的印堂,呵呵一笑:“我那是吸引敌方火力,就算我不去,也会有人遭殃。”
陈衡敲了敲桌子:“行了行了,都去吧,不就一破酒店吗,工作人员一堆也没见人家怎么着。”
大人们都走了,布莱克拿着扫帚往门口一蹲,嘴里哼了一支曲子,仔细一听,原来他唱的是小白菜。
“小白菜,地里黄,三两岁,没了娘……”
这一招吸引了不少客流量,点得东西还都挺贵。爹不亲娘不爱的小布吭哧吭哧端茶送水,不时地被关爱几句:“不容易啊,异国他乡的。”
他喜欢店里客人很多的感觉,热闹,他也喜欢钱,盯着自己的账号余额,每到一定数量就去换成金条,埋在自己的树根下,除了他,谁也找不到。
路上,程文哲大概在找伥鬼的资料,嘴里嘟囔着:“被害了反而与犯人共生,这不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周栎忽然问了句:“方琢言呢?今天他们去哪儿了?”
陈衡搭话:“其他人都回去了,方琢言和吕妍因为酒店这事还住着,现在……坏了,他们应该在酒店。”
车里开了空调,闷得慌,周栎将车窗开了条缝:“热了跟我讲,我先透透气。”
“我要不要打个电话,让他们先离开那里?”暖风吹了进来,程文哲向后一靠,恋恋不舍刚才的冷气。
“打吧,起码让他们注意一点,尤其是吕妍,我总觉得那女孩怪怪的。”陈衡也说不上来哪里怪,可能是太白了,也可能是脸上没什么笑容。
方琢言此刻在盯着酒店的资料册,除了房间号都是尾号七,还有别的相似点吗?
都是每天洗澡?不算。他自己还每天洗澡呢。
都喜欢看同一份报纸?不对,酒店里就这一份报纸。
那……每次都指定同一款香薰蜡烛?他觉得自己找到了重点。
蜡烛是额外收费的,一般旅客不会要这个,照明有各种灯具,味道有自己的香水,点蜡烛干什么呢?瞎矫情,还得挂念着别引起火灾。不过有情调嘛,情侣房里还是经常看见的,比如薛霖——第一个受害者。
而前几天那个人呢?许冰洋,独身男性,游客,为什么会要一款无花果蜡烛?那种奶香,或者花香?从游客的心理需求来看,他更应该偏好于在异乡的酒店里享受流浪的孤独感,就算想烧蜡烛,也不应该选这种受众99%为女性的香调啊,或者说……这个蜡烛杯并不是他自己点的?
正想去许冰洋房间一探究竟时,忽然接到了程文哲的电话,他啧了一声,这时间恰得真准。
“文哲?我发现个事,那个许冰洋,他点的东西有问题。”
程文哲有点紧张:“你别瞎动弹,赶紧出来,还有吕妍,都别进酒店了,里面可能真的有鬼,我和周栎他们马上就到,听到了吗?”
方琢言变了脸色,握着手机跑到走廊里,大喊吕妍的名字。
以前看电视时是上帝视角,觉得一出事就叫同伴的名字很白痴,没什么用,还浪费口水,事情真发生在他身上,只剩后悔莫及,为什么明知道有危险还和她一起来呢?为什么不让她和张鸣他们一起回家呢?
吕妍昨天自己提出要留下来,她当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和往常一样,灯光下,她说:“先不用买我的票,过几天和文哲他们一起回去。”
他问:“为什么?”
姚芝又露出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装什么?显得自己特别有情有义吧。”
吕妍照样不理她:“我自己的事情还没做完。”
方琢言苦笑,说是自己的事情,其实还是跟他来酒店查看情况了,他想: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在担心我。
吕妍在天台边上坐着,她戴着耳机,蓝色的耳机线弯弯绕绕延伸至膝盖,接口端摇摇晃晃地垂着,没有连接着手机或者其他播放设备。
那扇半旧的门被砸开了锁,门是掉漆的木头,锁头也是锈迹斑驳的,再过些时日,想必砸都不用砸,用手一掰也能打开吧。方琢言紧攥了一下手心,就在不久前,他还想着将所有的旧锁都换掉。
“吕妍!”
程文哲听见了他的叫声,头皮一下子炸开,语调急促:“喂?吕妍还好吗?”
无人接听。
吕妍记得自己的名字,她想回应,但脖子有点迟钝,像生了锈的机器人,一下一下地转过了头,身体却保持不动,再转下去,头会掉吗?
耳机里是什么声音?她的大脑似乎停止了运转,明明是常听的曲子,却恍如隔了一层纱,怎么也记不清名字。
“I don’t wanna sleep on this night……Feel my heart,seems so bright,again and again.……”
是什么?方琢言跑过去,抱着她的头:“吕妍,不要动。”
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never let me go.”
她停止了绞刑一般的转动,跟着念道:“别让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
耳机里的歌是《never let me go》
伥鬼的形象来自《朝花夕拾?后记》:“老虎噬人的图上,也一定画有一个高帽子的脚色,拿着纸扇暗地里指挥。不知道这也就是无常呢,还是所谓‘伥鬼’。”
第30章 天台
片刻后,一辆白色SUV在一片扬尘中刹住了车,酒店前拉了黄白色警戒线,平时透亮的旋转玻璃门都蒙了尘。
电话一直没断,喀嗒一声之后,听筒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再无半点响动,程文哲对着通话中这三个字看了半天,最后确认那喀嗒一声是手机落地的声音。
“怎么进去?”周栎推了推玻璃门扇,像是被什么卡住似的,纹丝不动。
程文哲指了指西边的侧门:“到那儿看看?”
周栎冷静下来,盯着门缝里的锁扣说:“那个也是锁着的。”
“你有没有什么……开锁的东西?”
顿时周栎的脑海里涌现出一堆广告牌,拨打那一排整齐好记,就能联系到专业开锁师傅,号码是多少来着?他犹豫了一下:“你们有谁记得那种小广告上的开锁热线?就那种几个七几个一的电话号?”
陈衡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盯了他一会儿,伸出食指,骨骼血肉慢悠悠地木质化,几秒后,他的食指完全被植物的根须覆盖,灵活地在空气中抖动。
周栎打了个响指:“走。”
陈衡小心翼翼地拨开锁心的弹子,随着一声轻响,他如释重负地拧开了侧门。
程文哲跨过门槛带路,指着屏风后的楼梯:“走这边。”
身后是艳阳高照,一进门却是阴冷沉寂,像是弃置已久的仓库骤然遭了贼,到处都是冷脸待客的氛围,过道狭小,墙上挂了三幅画,马蒂斯的色彩活泼又温柔,壁纸与桌布恍若倒了玫红颜料桶,蓝与绿的色块上橙红人体牵手跳跃,擎着扇子的歪脸少妇眉眼依旧天真。
三幅画红□□域逐渐减少,周身气温也逐渐降低,周栎打了个冷颤,难以置信地咝了一声:“方琢言他们在哪儿?大夏天的,这温度也就二十度吧?”
沈云檀握住他的手:“上楼吧,他应该去天台了,那里露天,应该会被太阳炙烤得烫手吧?”
“为什么是天台?”周栎脚步不停,跟着程文哲的背影一层一层往上。
沈云檀搓了搓他冰凉的左手:“天台的概率大,鬼故事的经典发生地。”
又一个楼梯拐角处,程文哲忽然停了下来,弯腰捡起什么东西,随即皱起了眉:“他的手机。”
屏幕非常坚强,脸朝下摔的,只碎了一个角,完全不影响使用,程文哲将手机往兜里一塞,抬脚继续往上,一手拿出了那张不清楚有无副作用的黄符,极其谨慎地往面前一挡,生怕有什么东西忽然蹿出来。
鬼这种东西,可怕之处在于其谲诡不定,例如睡觉的时候总觉得床头会飘出来一个吟着怪异腔调的白影,床下还可能潜伏着另一只鬼,会伸出长长的指甲薅你的头发,程文哲的身后是周栎,照理说后方防守强大无需担心,可他生怕周栎也遭了伥鬼的暗算,等他下一次回头,周栎也许早已变成青面獠牙的怪物了。
怀揣着起伏不定的恐惧感,程文哲此刻的动作滑稽地像个身手灵活的猴子,前后左右上下须得兼顾,一张黄符显然满足不了他的需求。
他看着沈云檀手里的符,垂涎欲滴得像个饥渴的旅人:“我说……云檀,你能不能分我一点,往我周身贴一些防身的符?”
周栎望着他,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你知道做什么才会周身贴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