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男子旁的另一玄衣男子接过侍女手中的的茶盏,不紧不慢的浅尝茶水,只是他表情淡然,眸子里更是冰凉得几乎要将这茶水冻结。他稳稳托着手里的茶盅,清澈的茶水倒映着一精致的下巴。
将视线落在旁边侯着的侍女身上,尔后冷冷清清地道:“茶,尚可。”
男子将没有动的茶盏放于一旁,看向多年不见的兄长,问道:“兄长真要救他?”
“若不救,三弟亦不会独活。”
“可他迟早会害死三弟!”
“早晚是死。”
飘渺而不知方向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旋即一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并且越来越近,直到——
“家主。”
听到熟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君一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是我想了挺久的文了,很想把它写好,左右准备了快一年了吧,刚开始只是想写个师徒的养成文,把小攻养大、宠大,等到曾经少年初长成事,彼此就变成了无法割舍的情感,不管是师尊的不问世事,还是徒弟的不信任任何人,在对方面前,他们成为了最想变成的自己。
第3章 苟且求活
当小孩再次恢复意识,神智稍微清醒的时候,他正靠着一处陌生的墙角,身体蜷缩成一团,像具弃尸。
很大几率是过路的巡街城卫以为小孩死了,或是活不成了,反正觉得碍事,就给拖这前不着街后不着店的旮旯地儿了。
天色渐亮,浮现出漂亮的鱼肚白,被黑暗隐匿的一切不堪也剖露在太阳底下。
小孩眨了眨眼,快速坐起来,后背靠在已经墙皮脱落的墙上,导致小孩的脏兮兮的衣服显得更加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就连头发上都粘着厚厚的墙灰。
这巷子里四处蹿溢着刺鼻的混浊的气味,地上污水横流,横七竖八地躺着或痛苦□□或躺尸装死的人。
当小孩一动,便吸引了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小孩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指,摸索到身后,将最锋利的那颗石子纳入手心,同时警惕地环顾四周,眼神危险得像一匹狼崽。
死,他从来不怕。
可是他想活。
但是为什么要活?不知道。
没人打算招惹小孩,因为在小孩晕倒的时候,身上就被搜刮干净了,毛都没一根。
没找麻烦的,小孩离开乌烟瘴气的街道,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街上,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方向。
突然,一群在街道上乱跑的小乞丐把小孩撞倒。
小孩实在是太累了,又饿,被撞到后根本没有力气再爬起来,索性干脆趴在地上,涣散的目光只能勉强看着围在他面前的一圈破烂裤脚,鞋子上全是黑色的脏泥,有的磨破了鞋面,露出可笑的脚趾。
正想抬头,猛然一阵抽搐——头好痛!
小孩缩着身体,伤痕累累的小手抱紧脑袋,身体强烈地颤抖着。
“快看他……”上方响起这群小乞丐里某一女孩子的惊讶的呼声,“他快死了吗?”
“别碰他!”最壮实的男孩阻止了女孩子靠近躺在地上的小孩,还故意放大了声音,语气轻蔑,“他是娼妓生的杂种!”
男孩显然是这群小乞丐的孩子头儿,有很高的威望,这群孩子听到男孩这样说,个个都面露不屑,还朝小孩吐口水。
刚才说话的女孩子见他们这个反应,连忙收回手,又好奇地问:“娼妓是什么?”
旁边另外一略胖的女孩将小女孩拉过来,一边摇头一边说:“不知道,好像是很脏的东西。”
“就是怪物啦!”
身材最瘦最高的男孩纠正孩子头儿说“贱种就是怪物”的说法,认真说道:“不对啦,应该是身份低下的贫民。”
最矮的男孩插嘴:“那我们也是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孩子头儿有点维持不住面子,恼怒地推了瘦高男孩一把,故意抬高了声音,以壮自己的气势,“那是怪物!是异类!是害人精!他是怪物生的,就是小怪物!小杂种!”
……
五个小乞丐你一句我一句,争论完毕后还手拉着手,在小孩周围围成圈,一边跳一边唱着胡编乱造的歌谣。
吵闹的声音在小孩的头顶响起,还有街道的喧嚷的声音,以及小孩耳中嗡鸣声……各种声音交杂在小孩的脑海中,融合、膨胀、扭曲……
也许是看小孩没有反应,也许是他们唱腻了歌谣,孩子头儿突然跑开,捡起地上的石块毫不客气地往小孩身上砸!
见有人带头,其他的小乞丐也跟着捡石块汝砸小孩。
本就破败的身体被石块砸得血迹斑斑,石块上的泥沙被带进伤口里,就连之前受的烧伤也被打得更加严重,黏腻的脓血流出来,又恶心,又可怜。
疼!
很疼!
非常的疼!
不管是被石块砸,还是脑袋里面像被针在扎的刺痛、身体汇聚每一块骨髓的痛!换在任何一人身上,都是难以忍受的痛!
突然一记闷响,小孩额头一热,一块石块砸到他的脑门,温热浓稠的血液流淌下来,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雪地上,徐徐晕染开,像朵要吃人的妖花。
血液顺着眼眶流进眼睛里,小孩擦了擦,袖子红了一大片。小孩再睁开眼睛,眼前只看见一片刺目的血红色。头晕目眩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没有再次晕厥过去。
来来往往的行人也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到底是胆小,怕惊动了官府,那个孩子头儿见看过来的视线多了,就阻止其他人继续。
小孩没有动,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隔着厚重的凌乱的头发,默不作声地盯着面前的这五张表情各异的脸,他要记在脑海里,刻在骨髓上。
他从来都是瑕疵必报的人!
正带着“手下”离去的那个孩子头儿突然觉得后背一凉,那种野兽盯上的感觉令他头皮发麻!他转身回头,正正对上了小孩那空洞死气的黑色瞳眸,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不再管跟在他身后的伙伴们,撒腿就跑!好像身后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追他一般。
小孩冷笑着伸手抹去脸上的血液,不仅没抹干净,反而越抹越花,看起来有点骇人。
小孩自嘲,竟然这样都没有死,还真是贱命。
不过他有预感,如果他这次倒下去,就醒不过来了,可能就在这个的地方生命终结,身体渐渐腐烂,化为白骨,不复存在。
真的很可怕。
血珠冻结在纤长的睫毛上,阳光落在上面透着艳丽的光,像一滴血泪,美得不可方物。
小孩哆嗦着手捻去挡着视线的血珠,然后身从地上爬起来,虽然全身都在叫嚣着痛楚,却有点习惯了。小孩垂下眼帘,视线落在人来人往的地面,脚上似拖着沉如千斤的重物缓慢前行。
他需要食物……
药门,内殿。
青年张扬的眉垂下,一向桀骜不驯的人多了几分愁容和茫然,直到男子步入殿门,青年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箭步冲上前如,一把扯着来人:“长兄,求你救救戮,我求你!”
青年所求之人,正是君家家长称之为“兄长”之人,如此男子便是常年不露面的君家长子君不邪,若是让天下人知晓这君家长子便是药门门主亓官慕寒,恐怕又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而这求医的青年,便是二人口中所说的三弟君罗生。
亓官慕寒面无表情地看着躺在软榻上的千佛戮,这人明处身中三箭,全身大伤小伤不计,手筋脚筋皆断,蓬头垢面,有灼烧的痕迹,脸色呈灰白色,很明显已是强弩之末。
太过紧张担心,君罗生没有发现气若游丝的千佛戮嘴角隐含着苦涩嘲讽的笑意。也没有发觉亓官慕寒的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深思,不过即便是发现了,他也看不出什么来,世人皆知药门邪尊是个无情无心之人,天生冷面,没有人猜得到他在想什么,更无人看到过亓官慕寒的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亓官慕寒收回视线,绕开挡在他身旁的君罗生,脚步行之无声,走到桌子处坐下,修长干净的右手放在桌子上,指节分明的手指沉着有力地敲打着桌面,安逸地靠在椅背闭目养神。
君罗生一张嘴,声音还未发出,亓官慕寒垂着的眼帘突然睁开,冰冷的目光宛若实质的寒冰雕琢的利箭,毫不客气地射在君罗生的身上,几乎刺穿的君罗生的心脏,冻得他觉得窒息!
竟是一个眼神就让他恐惧得无法言语,君罗生狠狠咬了下舌尖,以控制因恐惧而颤栗的身体。
亓官慕寒终于收回眼神,薄唇微启,声音冷清且不带一丝情绪,“可救。不过,他命归我。”
不等君罗生反应如何,亓官慕寒起身离去,他肯定他的三弟不会拒绝,因为他别无他法,普天之下唯有他亓官慕寒,敢和死神抢人。
千佛戮被仆人带走,殿中重归寂静,除了傻站着的君罗生再无他人。
良久,君罗生倏地双膝跪倒在地,隔着地毯也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似乎没有痛觉一般,只是愣愣地看着软榻上浸湿了被褥的一滩黑红血迹。
君罗生青年伸出手,碰到被褥上,手指鲜血沥沥,戮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