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硬生生没让其他人沾到一口便宜,筷子挥几下,示意整桌子人动筷。
桌子上除了三个爱跟他抬杠侃大山的老友外,其他的都是家里人,坐着顾老夫人和两个弟弟和弟媳们,这时候都配合着老爷子乖乖吃饭,惹得剩下那三个老友还真不太好意思继续追酒喝。
“看小桌那儿都快吃光了,我们主桌都还没开筷,像什么话。”顾老夫人轻笑一声,招呼桌上的人动筷。
“诶,越老越小气啊……”岳老头摇着头,故意说一句膈应膈应顾老爷子也是开心的。
顾老爷子轻哼一声,筷子落向新上来的一道“松林岁月”,挑走一块鱼腹上的肉,假装没听见岳老头的嘀咕,转而问自家老婆子,“这道菜是什么来着?”
“是清蒸石斑。”
顾老爷子点点头,抿了一口鱼肉,鱼肉鲜嫩滑口,撒了一点松茸在上面激鲜味。松茸本身其实味道很淡,但是用来调剂鲜味却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陆锦川处理石斑鱼处理得极其细致,加上食材本身就是上等,一点鱼腥都没有,呈现在嘴中的只有满满的咸鲜。
石斑鱼极其新鲜,越是新鲜的鱼,越是该用来清蒸,一切重口味的料理方式只会盖住鱼本身的亮点。
——只有不够新鲜的河鲜、海鲜,才会退而求其次,为了掩盖本身因为新鲜度不够而口感不佳的肉质,选用油炸或者红烧的烹调方式。
比起鸡鸭猪肉,鱼肉更容易消化,也更适合老年人的肠胃。
陆锦川将整条石斑鱼清蒸,鱼背上多刺的部分单独剔了出来,整理成鱼茸,专门放在小巧精致的红底陶瓷碗里,喷上松露和黑胡椒,一共九小碗,一人一份,贴心又周到。
雪白的鱼茸正中央点上一小簇的黑松露,稀稀疏疏的黑胡椒点撒在四周围,最后缀上一小枚西兰花,衬着红底深口的陶瓷碗,极具视觉美感。
顾老夫人眼里微微一亮,软嫩的口感加上清淡又不失鲜咸的口味,牢牢俘获了她的味蕾。
一人一小碗的鱼茸完全只起到了一个抛砖引玉的效果,精致小巧的瓷碗里装着的鱼茸像羽毛似的,勾得在座宾客心痒,忍不住好奇起其他几道菜,又会是怎样与众不同的绝佳口味来。
“倒是真没想到,一道鱼竟然也让那小年轻做出花来了。”岳老头子总算不再揪着顾老头的寿酒,说道,“刚才没和那陆小先生说上话,等会儿得让他再来主桌这儿好好聊聊。”
“可不是。”林老附和了一句,“你家闺女哪儿找来的厨子?眼光真是一贯的准。”
顾老爷子笑眯眯又得意,说道,“那得问茹茹,小辈的事情我向来不插手,任放养的。”
陆锦川在厨房那边已经完成了今晚所有菜品的烹饪,还剩下两道热菜,一道汤菜,一道主食,一道点心,一份水果拼盘在按步上桌。
管家老爷子见陆锦川洗净了手,看是已经结束了工作,于是走过来站在陆锦川身边低声说道,“陆先生如果已经结束了的话,顾老先生请您过去聊聊天。”
陆锦川闻言稍稍停顿了两秒,然后微微点头,“好。”
他过去的时候,正好上了一道热菜,叫寿城宏开。
一道寿城宏开,做的是鳝糊连鲍。黄鳝剔骨剔肉,骨刺做城,肉做茸泥,九头大连鲍围着骨城成半圈的模样,仿佛城门就此缓缓敞开。
报菜名的佣人刚喊完话,顾老爷子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陆锦川,他抬手招招,热切道,“陆小友这边来。”做得好菜是一点,酿得好酒更是深得顾老爷子的心。
陆锦川闻声一笑,健步走过去,就着菜名开口解释道,“宏开寿域,谓人人尽享天年,尽享太平盛世。老爷子,菜还合口味么?”
“合口味!”小老头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边上的岳老爷子插了嘴,岳老看向陆锦川,眼睛弯弯的,一嘴全白的长胡子,看着像是一个和蔼可亲又没什么脾气的圣诞老人。
“陆小友问的是我!”顾老爷子不满地瞪了眼话最多的岳老头,一转眼变了副笑眯眯的样子看着陆锦川,“合口味,陆小友想得周到贴心,不合口味也难。”
他说完,稍稍停顿几秒,看了两眼桌上那两个等着被介绍的老友,心里微乐,刻意吊了会儿对方的胃口才说道,“陆小友,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是我的老友,林老,张老,和岳老。”越是心急插话的,越是被顾老爷子放到了最后介绍,岳丈仁抽抽嘴角,在心里撇撇嘴,腹诽小老头的小心眼。
几人朝陆锦川微微点头,岳老笑眯眯地看着陆锦川问道,“陆小友是在哪家酒楼掌勺的?我倒是从未吃过小友的手艺。”
岳丈仁问的问题也是其他三个小老头都想问的,闻言齐刷刷地都看了过来,岳丈仁扫了那几个小老头一眼,心里轻哼。
“呵呵,我并未接下任何一家酒楼的橄榄枝,各位没尝过我的手艺也是正常。”陆锦川微微一笑说道。
四个小老头一听都愣了,无论哪家酒楼都没能请动眼前这个年轻小辈去掌勺?
顾老爷子顿时倍有面子,那么难请动的人,可是被他孙女请来,专门为他做了一整套的寿宴呢。
“那……陆小友可有打算……?”林老拖长了一点尾音,试探问道。
“的确有些小盘算,不过只是小打小闹玩玩,上不得台面。”陆锦川回道。
几人闻言点点头,张老说道,“尝过陆小友的手艺后,怕是时不时地都要想念了。陆小友要是开张,务必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一定来捧场。”
他说着,戳开智脑,手指点开一张电子名卡飞向陆锦川的智脑那端。
主桌上的其他人见状,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附和几个老爷子的心思,都纷纷划拉自己的电子名卡飞给陆锦川,一眨眼的功夫,陆锦川收了好几份名片。
“呵呵,谢谢捧场。”陆锦川眨眨眼,收下几人的名片。
“各位慢用。”他见没什么话要讲,便说了一句告辞的话,干脆利落地退场,几份名片到手,就像叶繁说的,他这次来的额外目的已经达成了。
顾家别墅里的灯火一直亮到了大半夜,最后顾老爷子的那坛酒还是没保住,被越吃越馋酒的岳老催促着不得不拿出来。
岳老原话是这样的,“陆小友菜做得一把好手,酿酒肯定也是好手,刚开封的时候我就闻见霸道的酒香了,陆小友出品,肯定不是凡品。”
他说完这句话,其他几人立马打蛇上棍似的接住了话题,你一嘴我一嘴地怂恿,一会儿给小老头戴高帽,一会儿又刺小老头小家巴子气,宴席到尾声,连在座的两个弟弟都掺和进来,谁都想喝一口陆锦川酿的那坛五色衣。
顾老爷子哪里抵得住一桌子人的轮番轰炸,最后只好让顾文茹再去把酒拿回来,灰头土脸满脸的不乐意,看得顾老夫人直笑,“不就是一坛子酒么,看你这老小孩似的,小辈看了都得笑话你。”
“就是。”岳老头子附和。
“你这抢酒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小老头哼了一声,瞪眼。
“别磨磨蹭蹭舍不得了,大不了喝完再去陆小友那儿买嘛。”岳老爷子催促,“反正是他酿的,难不成只酿一坛?肯定有存货。”
顾小老头一听,似乎有理,看向自家夫人,很是正经地道,“我这酒被这群人一分,可就尝不到几口了,今天的解禁份额不能算数,还倒欠一坛啊。”
“行行。”顾老夫人哭笑不得。
微黄的酒液缓缓从坛口里流出,酒香瞬间溢满了整张桌子,就连坐在不远处几桌上的小辈,都忍不住纷纷看过来。
“这是什么味儿?好香啊。是酒?”
“胡说,哪来的酒是这味?”
“顾文茹,你去老爷子桌上瞧瞧是什么。”有人怂恿道,“老爷子最疼你,看看能不能分到一点回来大家尝尝。”
顾文茹翻了个白眼,“就是酒。今天的主厨亲自给老爷子酿的祝寿酒。”她对酒没兴趣,虽然顶多因为是陆锦川出品,她心里多少也有些好奇,但是要从老爷子手里分走一口?她想都不想。
“酒坛子就巴掌大,现在还得被岳老几个瓜分,老爷子已经够肉疼的了。你们谁能从老爷子手上分到一口,我就服他(她)当老大。”顾文茹笑。
其他桌上的小辈们一听,一个个都歇了火。
谁都知道顾老爷子最是馋酒。
巴掌大的酒坛子分了一桌人,一人一小酒盏的酒,分完坛子里就只剩三分之一了。
顾老爷子迫不及待地先尝了一口,酿香悠远又绵长,入口温和厚实,咽入喉里半点辛辣刺激的感觉都没有,反倒是胃里,慢腾腾地升起一股舒适的暖意。
酒水入肚,酒香还在唇齿间荡悠好久。
顾老爷子一尝到酒,就更加后悔他把酒坛子拿出来,当着一群如狼似虎的老友面前开封的事了,他霸占着酒坛子,剩下的那三分之一,无论其他人怎么激,都不肯再分出去半点。
“小气!太小气了!”岳老直拍桌。
林老和张老两个也纷纷摇头,私底下暗搓搓决定回头就找陆小友定几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