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从暗处走出的,居然是两个一模一样,宛如玉人的少女。
苏惜惜暗中扶住苏纤纤,面上依然是不动声色的样子:“你想动手,是吧?”
纹华一看不是那倾国倾城的魔女,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但看见面前这两个面容相似的双生子,他就想起了自己曾经求亲过的青丘白狐。他甫一有心占两句嘴上便宜,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翻上一道惊天剑光,左边手臂断裂的伤处亦开始模糊作痛,逼得他不得不收敛了笑容,咬牙开口道:“你们又是什么人,敢来拦我?”
不死国虽然毗邻青丘,但纹华却是没有见过青丘的王裔的,更不用说化成人形后的苏纤纤和苏惜惜,他的话刚一问出口,苏纤纤这个脾气火爆的就忍不住呛声道:“你管我们是谁,来这里撒野,我劝你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吧!”
纹华面色一沉,那紫色丝绦还在苏纤纤身边盘旋不休,两个少女的周身亦带着一种超脱凡俗的修道者气质。现在他流落异乡,已经不是那个在军中一呼百应的纹华王子了,自然也不好与这样的敌人对上,看着那些村人都在少女的示意下缓缓退到后方,他就算心里气得呕血,也不敢冒然上前一步,只好切齿道:“行、行……今时不同往日,算你们好运。我们走!”
苏纤纤和苏惜惜眼睁睁地看着他带领那些神人士兵转身离开,这才缓缓放松下一口气,苏纤纤的嘴唇已经呈现出遮掩不住的苍白,老妇急忙走到她们身边,感激地躬身道:“多谢两位出手相助之恩!我们……”
她话还未说完,苏纤纤的脚下就是一软,险些倒在苏惜惜身上,苏惜惜正要搀扶住她,就听前方传来气急败坏的阴冷笑声:“好哇,原来你们也只是半吊子的水准,两个中看不中用的贱人,竟然还敢骗我!”
苏惜惜抬头一看,却是去而复返的纹华,手中正拿着尖锐长刀,身后士兵如狼似虎,都不怀好意地簇拥在他身边,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眼见纹华目光狰狞凶恶,重重将长刀向这里飞掷过来,她想也不想,纵身就扑在苏纤纤身前:“快走!”
刀光飚射如流星,与此同时,天际骤然降下两道白虹,朝这里疾速飞来。
“纤纤!”
“惜惜!”
“叮——”的一声,那刀锋猝然撞上苏惜惜衣襟里甩出的狼牙,在清脆的破裂声中,仿佛一切都在刹那间放慢了动作,男人的声音带着沉闷如滚雷的杀意,低低响起在苏惜惜耳边:“是谁要动我的小姑娘?我现在就活撕了他的皮——”
刀刃四散,男人高大的身影伴随白光出现在苏惜惜身后,徒手一把捏碎了破空而至的凛冽杀器!
苏惜惜睁大了眼睛,苏纤纤惊叫一声:“郎卿?!”
灵脉断裂,阵法捣毁,但那枚狼牙却依旧忠诚地行使着它作为媒介的使命,将郎卿在最关键的时刻送到了苏惜惜身边!
这时,从两道白虹般的飞剑上跃下两个眉目俊朗的少年,一边向这里跑来,一边扯着嗓子唤道:“纤纤、惜惜!”
两个离家时日长久,在洪荒大地上颠沛流离了数万里的青丘公主如坠梦中,浑身战栗,几乎要以为这是自己的一场幻觉。她们转过头去,于广袤无垠的黑夜和一点微末光芒中望见了苏寒波和苏星摇熟悉的眉目。
她们的……哥哥。
苏纤纤不顾身体的虚弱,苏惜惜一把推开还未来得及与自己说上一句话的郎卿,眼含泪水,朝阔别许久的亲人飞奔而去。
“哥——!”
郎卿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乍然空荡荡的双臂,他叹了口气,忽视周围当康族人探究讶异的眼神,转身对上面容突变的纹华,缓缓抽出腰间黑如子夜的弯刀,目光中一点一滴地沉淀下冰冷狠戾的笑意。
“所以,就是你要伤她,是吗?”
第69章 六十九 .
纹华神色阴沉, 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面前的男人虽然不似修道者那般不染尘世,可同时也更凶悍,更锐利,他便以为他是苏惜惜叫出来的侍卫一类的人物,于是不甘示弱道:“你又是从哪跑出来的狗,敢来碍我的事!”
郎卿虽然气度不凡, 可终究只有一人,而他身后还站着近百位士兵,一想到这里, 纹华心头又多了几分底气,扬手喝道:“杀了他!”
那些神人的士兵虽然被烛龙一口气弹飞进万里大江,辗转奔流了数日,但到底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杀人机器, 又在蚩尤怨气下浸染了那么多天,因此纹华一下令, 冰冷血腥的肃杀之气就立即充盈了村庄前的小小空地。郎卿看着冲上来的一队人,唇边泛出微微的笑,弯刀如月,在黑夜中划出平滑而刺目的一道亮光!
刹那间的杀机与锋芒贯穿寒夜惊翅的鸦群, 郎卿犹如扑入羊群的一头恶狼,手中的刀刃就是他雪雪生光的利爪与獠牙,连串的血光四溅,连串的刀气厉啸, 他身着黑衣,手持乌刃,于是死亡也像绵延铺开的夜色,尽数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最后一滴飞出的鲜血如轻花飘落地面,四下一片寂静,郎卿伸手,抹去脸上沾染到的赤色。
“还要来吗?”
纹华脸色惨白,他瞪着郎卿,活像在大白天看见了一个鬼。
郎卿的脸上始终带着弧度不变的笑容,仿佛他一出生就是会笑的,即便在刚才动如雷霆的杀戮中,他的表情亦未变化过分毫,他笑道:“我虽然是狗,可也是你们惹不起的狗,现在既然知道了,还不快点滚?”
听了这话,纹华简直气得浑身哆嗦,自从出了不死国,他就没有顺顺当当地做成什么事过,不仅丢了东西山系,还没了一只手,让国师和兄长不知用失望的眼神看了他多少遍,逐鹿战场上更是与大部队离散,只能流落在这荒山野岭里,饶是这样,居然还要被几个来路不明的人欺辱至此!
难道真如国师所说,他的气运就只能止步于残杀比翼鸟之后吗?
他又累又饿,又被一股热血冲得脑子发昏,情急之下,竟对着郎卿脱口而出:“你是谁家的狗?我是不死国的三王子纹华,你若是跟了我,将我安全护送到都城,我包管你能做人上人!”
身边下属急急低声道:“殿下,眼下还不知此人底细,你这般冒然……”
“不用你们这群废物说教!”纹华怒气冲冲,继而带着三分期盼,看向郎卿,“你意下如何?”
郎卿正欲转身就走,然而听了他的话,倒当真停下了步伐。
“你说你是……”他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一黑一红的瞳孔倒映出纹华的身影,“不死国的三王子,纹华?”
昔日,在他将狼牙交给苏惜惜,与苏雪禅一行人分离的晚上,族中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宴,替他们送行。
苏纤纤和苏惜惜都是爱玩闹的性子,看见有热闹的歌舞,都跑上去和犭也狼族人们又唱又跳,只留他和苏雪禅坐在原地。
他举起酒壶:“苏兄。”
苏雪禅正欲伸手去接,却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一般,抱歉地冲他摇摇头:“我现在可能还不方便喝酒,失陪了。”
“没事。”他微微一笑,抬手将壶凑近嘴唇,目光不由自主地流连在远处的苏惜惜身上,“惜惜她……”
苏雪禅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只是笑道:“青丘狐对待情爱的态度向来开放,只要她觉得好,长辈也不会横加干涉。”
郎卿挑眉道:“那对待聘礼,总是要有点要求的吧?”
苏雪禅哈哈大笑,他看郎卿是诚心发问,于是摇头道:“挺不巧,金银珠贝,奇珍异宝,青丘都不缺。不过,唯独有一样……”
“哪一样?”
苏雪禅沉吟片刻:“纤纤和惜惜自小就天真无虑,我们也不想让她们卷入太过复杂的斗争里。只是在她们百岁时,不死国的使臣忽然来访,扬言有人给不死国的三王子纹华进献了一幅画卷,上面画着纤纤和惜惜的小像,从此他便茶不思饭不想……”
“放屁,”郎卿蓦地冷下了眼神,他自小在神人的城里长大,又曾经替空桑高层处理过无数辛密之事,自然对不死国人的花花肠子清楚得很,“真是一群人厌狗憎的东西。”
苏雪禅苦笑:“之后,其国就一直死缠不放,甚至在瑶池宴上都要设计制造争端,我们几个被迫流落在外,可以说有相当一部分是不死国和国师的手笔了。”
郎卿道:“那你这是要……”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过不死国的王裔,”苏雪禅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他们的项上人头不取,我心难安。所以金玉还在其次,如果你能带他们其中一人的首级——尤其是纹华的,来拜访我青丘,想必就连父王都不会对你有什么异议了。”
而在此时的稀疏星子下,纹华昂首挺胸,毫不遮掩道:“不错,正是我!”
郎卿叹了一口气,从回忆中脱身出来,喃喃自语:“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纹华皱眉道:“你说什么?”
“我说,”郎卿咧出森森的獠牙,“来得正好,就等你了。”
另一边,苏寒波道:“那边的人是谁?是你们认识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