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分诠释了“怂”这个字的精髓。
不小心碰倒了花瓶的鲲冷冷地看着熊破天的年轻人, 左半边脑海是“他一定是在装怂骗人, 这家伙在骗人这块一向深有心得”,右半边脑海是“这不是貔貅, 貔貅不可能怂得这么天衣无缝”。他认识的貔貅再怎么装乖, 内里还是一只野性难驯无所畏惧的狮子。他也愿意貔貅永远是那只粘他的, 乖张任性的小狮子。
脑内两小人打架打翻天, 鲲鹏面上还是波澜不惊。他甚至还贱兮兮用脚尖轻轻勾了一下蹲在他脚边睡成猪样的胖鹌鹑。
胖鹌鹑一个脸朝地栽醒, 一脸懵逼“唧唧”叫着窜到饲主脚边, 委屈地埋脚面。
怂怂的小王爷被唧唧的熟悉叫声叫回了吓飞的胆子,他把脑壳伸出来瞄一眼鹌鹑, 又四顾一片寂静的房间,紧绷的神经倏地放松。一旦脱离了怂,他就开始浪。小王爷没好气地把胖鸟托起来挼两把:“淘气!跑来跑去撞碎了花瓶事小, 万一砸破你头头怎么办?”
被推出来背锅的胖鹌鹑歪头:唧唧!
神经大条的小王爷找到了一个解释, 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因为廉昀紧接着就来了。他两快活地躲进王妃的小书房私会。
貔貅虽疑虑重重,也不得不抛下这“有奇怪东西”的地儿,随着小王爷转移到书房。
自从花瓶无故倒地碎掉之后, 他老觉得背后毛毛的, 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在默默窥视。一开始他以为是无厌这一天不搅事就浑身痒痒的坏东西。可周边实在没有可供无厌栖身的人或小物。只能排除这种猜想。
他觉得不舒服, 跟踪偷窥狂鲲对此深表认同。
他鬼鬼祟祟跟进小书房, 不足一炷香时间就遭了报应——小王爷跟个树懒一样伏在了廉昀背上。
这个活泼又热情过头的小年轻跳到人家背上还不够, 还嘻嘻笑着要去啄人家的耳尖。廉昀害臊地躲闪不停,八尺魁梧男儿硬是现出了小媳妇的风采。
饶是如此,小王爷依旧坚持不懈耍流氓。
红杏出墙、鲜廉寡耻、放荡□□、为夫头顶绿。
鲲鹏头冒绿烟,出手如风,一巴掌拍在了廉昀的后脑勺上。他快准狠地把廉昀的脑壳拍歪到一边,不让这两人亲热成功。廉昀前一秒还在温柔乡,后一秒就遭受当头一击,一瞬间以为自己被熊打了。他一个踉跄杵到书架上,撞得一排排书全数倾倒下来,噼里啪啦砸在两人头上。
混乱间,他反身把小王爷兜头抱住,书页纷飞,一本厚重的落在他后颈处。本以为会被砸出一片淤青来,却不料这半尺厚的笨重古籍以一个可笑的力道砸在落,又轻飘飘地滚落在地。
他多看了这一册书一眼,又自然地转移视线,半是训斥半是维护:“别扑腾来扑腾去的,冒冒失失,多危险。”
继胖鹌鹑之后,小王爷也替鲲鹏背了一口锅。
鲲鹏刚才那下要是全力打,这两个不经打不经摔的肉体凡胎早已经化成肉饼。他留了一手,实在怕貔貅一下子将他揪出来,以后也拿这事和他掰扯不清心存不满怨恨。
他固然想把貔貅带回去。只是两天下来,实在是看不到一点点能恢复往日温馨的可能,尤其是在今早听到“前夫”、 “恶心”之流的话后。
他清楚地知道貔貅一定就在这里,一定就在他所在的方寸之地。要么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貔貅,他在装疯卖傻;要么他用一种自己不能识破的方式,将他的小狮子藏了起来。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愿伤害离家出走的恋人,也不愿惹他不快。
两百年遍寻不见的光阴将他变成一个戾气满满的糟糕大人,也将他变成一个瞻前顾后的可悲鳏夫。他对失踪恋人现状的期望一降再降,到近年来,已经降到了底线:只要他还活着便好。
张牙舞爪凶悍非常的外壳之下,躲着一个比弱者都要胆怯数倍的灵魂。
他既想将貔貅绑起来,束缚他的举动,要他一辈子都臣服,永远不得再离开。又想将他供起来,给以他所需,讨得他欢心,让他再如过往般爱慕自己,从身到心都心甘情愿奉于自己跟前。
这样的鲲鹏,暂时还不知道该拿面前的小情侣怎么办,只能阻止他们做出让自己嫉妒失控的,过于亲密的行为。
纠结不已的鲲鹏隐忍着站在一边,眼看着屋内的两个人又肩靠肩挨在一起。
傻乎乎的小王爷真的以为是自己压倒了廉昀。
甚至还有点得意。
他们一起讨论不久以后的出游。廉昀一边将书籍归位,一边给他讲不久之后将与他们一齐同行的同僚。
“此次出游只有几位新晋翰林,大家一齐游历山野。与我一齐位列三甲的张翰林与李翰林也会同去,届时归来,由我们三人直接向太子呈报佚散在外的诗赋歌谣。”廉昀几次弯腰之后,便以这活繁琐累人为由让小王爷在一边歇着。自己悠然捡拾书籍,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书香。
小王爷乐得看他顾惜自己,又看书不是多得理不完,便听话地乖巧状坐在一边,看他忙活。
廉昀动作极其随意地把书放在上下左右的书架上,出口也是唠家常的调调:“你可见过张翰林与李翰林二人?”
小王爷一双眼睛都黏在廉昀身上,其他二甲是老是少,长得像狗还是像猴都一概不知。
廉昀回头看他澄澈的眼,长长久久与自己年轻的情人对视一番后,像是被什么给取悦了,莞尔一笑:“张翰林学识渊博,出口成章,且字字珠玑富有远见卓识。他为人周正,一举一动皆恪守道义,堪称我辈典范……他年长我十数载,博闻强识远超于我,我侥幸覥居他之上,十分愧怍。”
小王爷快快活活地拿脚尖逗廉昀走动不停的鞋子后跟,缠缠绵绵地在他鞋面上绕。他对其他男人并不感兴趣,只是随口应答:“喔,那李翰林呢?”
“一介满口仁义道德装裱门面的草包而已。”廉昀给了三甲之一如此不堪的评价,先前温和的笑意透露出一丝邪气,“朝中多得是这些本身没甚才学,只能抱团结党,以德行为刃攻讦他人的蠹虫。”
廉昀批判同僚时很有一番少年人的意气激昂,好似连血液都是沸腾的:“我要还是原先那个四处游荡寻一口饱饭吃的穷光蛋,一定无所顾忌剥下这等人的翰林服,烧给所有用假仁假义打压异己掩饰自己白丁本性的蠹虫看。”
新官上任之人既有挥斥方遒的意气,又能拨开沆瀣云雾直面现实:“可我要是一直甘心碌碌无为,又哪里碰得到太子殿下,做的上这御前之人。”
小王爷听不懂廉昀的弯弯绕绕,哈哈大笑:“文人相轻果然不是瞎说说的。”他小狐狸似地缠上去,被按回椅子上。对方一脸正气地拒绝亲热:“请小王爷守礼,请小王爷克制。”
一旁的鲲鹏堪堪收住行将把廉昀踢飞的无情一脚,脑海中默念数遍教导人清心寡欲克制嗔怒的佛经:观自在菩萨,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是,亦复如是……南无阿弥陀佛佛佛佛佛……
小王爷不知道自己的情郎因为正直躲过一劫,还轻飘飘给了他一脚。他习惯了对方的一本正经,连这样的话都觉得是对方有趣极了的表现。至少他见到的其他男人,都是食色性也,很是喜欢做些轻佻的行径。
可怜的小王爷所接触的同龄玩伴要门是纨绔,要么是伪装纨绔的蛰伏之人,就喜欢廉昀这样清纯不做作的正经人。
说话间,最后一本散落的书籍被归置完毕。刚刚喷完同僚的男人似是天生爱读书,随手就翻开其中一本来看,期间还不忘回头询问情人的意见:“我看会你娘的书,可以吗?”
小王爷大大咧咧应允:“你冷落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随意做你喜欢的事吧我的书呆子,我在这边看着你就好。”
第64章 冷暖
廉昀笑意盈盈地对他点点头, 转身侧靠着书架, 又似是扛不住年轻的情人热辣的目光, 干脆背对着他。他一转过身去, 眼角眉梢的笑意便有些冷却。面容如沙漠荒漠中踽踽而行的苦旅者,甚至显出了几分疲累感。
这本过于轻巧的古籍被他掂在手中, 书架上远离小王爷的位置还有两本同样分量不对的。
他翻开这本, 里头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白纸。上头画着一个圆……廉昀仔细一琢磨, 又发现这不是一个正圆。它拥有不规则的外形, 还有两条圆润的半圆形纹理, 似是表面有一点点凹陷。
边上写了一行娟秀的小字:纯白色, 触手温润,得于行商之手, 原供奉于家庙中。
翻开这一页,底下还有一也密密麻麻的小字:班班才三日,连续两天拒绝吃奶。班班半岁, 又有反常, 不愿被我抱。班班五岁,夜中再度反常,闭眼以四肢着地行走……
廉昀没看完这段罗里吧嗦,明显是为人母者过度关注儿子, 进而生出一系列毫无根据的胡思乱想的话。他拿起了另一本, 里头是王府的出账:某年某月, 某某之孙百日, 遣人送某某珍宝;某某之女出阁, 送某某字画。
建昭高门之间多有些私下里的人情往来关系打点,不好记在账本上,由家主私下里记一笔也算合乎寻常。廉昀并没有露出清高文人对朱门酒肉关系鄙视模样,眉头渐有放松。他一目十行扫过所有名单,到最后一页才有了郁色,偷偷扯散装订线附近纸张的连接处,收走了这最后一页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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