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摊开双手感知了一下周边的魔法元素波动。并没有瘟疫的痕迹,毕竟瘟潮已经结束一百多年了。光塔的存在更多是提供心理安慰吧!
光塔阵列过了再往北,法理上说就是亡者国度的领土了。死去的杉树未经清理,高而直地矗立着。
葛琳达安排韦恩每隔半个钟头读一遍圣光清洁术,照顾好弗兰、费耶罗以及他自己。葛琳达说专门雇个圣骑士来就是要派这个用场的。虽然我觉得半小时一次的清洁术有点过度保护,不过毕竟是进了疫区,谨慎些总是没错。
韦恩使用光的技能有些笨拙,随着一路向北,空气中的光元素愈发稀薄,而小骑士只知强求,每次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骑士团的招式抱残守缺,百十年来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有点想上前去纠正他的手势,又觉得这么做很无聊。再说我还有更要紧的事。
在不懂魔法的人看来,我只是低调地走在小队的最后边。而实际上,我维持着一个微弱但极为精密的力场,透过与周围的元素交流,反制任何可能出现的死灵术和魔法陷阱。迄今为止,元素回报一切正常,虽然有一些魔法波动的痕迹,但瘟疫和死灵的信标始终是阴性的。瘟潮是两百年前的历史了,我更愿意相信它只存在于今日人们的仇恨和记忆之中。单用眼睛也能看见,在灰色的死树林间空地上,在龟裂地表的缝隙中,早有顽强的灌木和杂草生长,甚至还能看见几朵病怏怏的黄白小花。
第8章 第八章 第一夜
亡者国度的边境并没有人烟,死人活人都没有。我们的队伍沿着废弃的国王大道一路向北,直走到天色渐晚。葛琳达找了一处向阳的高地,韦恩把剑插进土壤里,念完净化咒准备扎营。扎营的工作没我什么事,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火烧云,火烧云有一种凄厉之美。我正琢磨着有没有更好的修辞,忽听得弗兰西斯大吼一声。
只见弗兰单脚跳着,一手提着大剑,一截森森的骨爪挂在他蜷起的小腿上。费耶罗催促韦恩加倍净化咒的能量。韦恩双手拄剑,急把炽亮的心火注入大地。他不念咒还不打紧,咒一念完,随着光晕散开,整个地面都松动起来。
“妈呀,难道是块坟地不成?”弗兰抢上前一步,一个骷髅头被踢到一边,骷髅嘴里还咔嚓咔嚓嚼着什么。
真是奇怪,我分明没有侦测到亡灵的波动。乍一晃神,已经有几架白骨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还有更多的残肢挣扎着围上来。费耶罗用箭射倒一具白骨,旁边另一具骷髅却把箭□□当武器,红着眼冲将上来。几具冲上来的骨架被打碎,碎骨又移动着拼接成更怪异的形态重新站起来。我们五人背对背围成一个小圈,却不防脚下的土地也动了起来。
久走夜路的葛琳达也慌了神,叫我快想办法,问题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带着尖刺的骨头割破了我的袍子,还好我已经死了并不怕传染……那就这样吧,我用肩头撞开两具蹒跚的骨架,又猫腰从一具高大的胫骨下钻过,冲出包围圈,把韦恩插在地上的剑拔出,撤掉了光能的咒语。
“我们本无意叨扰!”我把双手插入土地试图建立沟通,然而没有回应,无论是声音还是元素都没有回应。一具骷髅注意到了我,挥舞着它自己的一截尖利的肋骨作刀,一刀扎在我的肩胛上。趁它拔不出来,我反手捉住它的锁骨,强用意志灌进去拷问它。它不是遗族,连无脑僵尸的简单执念都没有。我也没有发现死灵法术操纵留下的傀儡线。等等,它说它被伟大的圣光感召了,他要复活了。什么鬼话!小骑士那一点微弱的光,也想用来复活?我一把抽走了它身上的残光,它轻轻叹了口气就片片散落了。
既然有了线索,也就有了办法。我呼唤着土壤里残留的光灵,告诉它们这场“大复活术”是一场闹剧,请求它们跟我离开。光灵们犹豫着向我收拢过来。葛琳达感应到了我的意图,也迅速地布下阴影,驱散剩余的光。
尸骨们发现的光灵的抽离,一哄向我涌来,无数爪子、牙齿以及不知道什么部件攀向我,企图索回他们的残光,我坚持不给,它们就想撕碎。韦恩挥着盾冲进骷髅堆,斩断了几条伸向我的胳膊,那些断肢又转刺向韦恩,企图夺取他身上的光。
这样僵持下去已不是办法,我急智中生了条奸计,不再强取光能,而是反手召唤了一枚寒冰新星,寒冰元素沿着光灵留下的尾迹扩散炸开,并不需要太多的冰,那些只知一意索求的骷髅照单全收,又一层一层放大扩散开来,全给冻住了!
韦恩敲碎一个凑近的骷髅脑袋,又大脚踢开一具高大的枯骨,问我有没有受伤。
弗兰在外边大喝一声:“打不过,还不快跑?”此言甚是有理,薄冰发出脆裂的声响,料必冻不住多久。弗兰抡圆了大剑,在枯骨堆中扫出了一条道路,四人紧跟在后边落荒而逃。
跑了半夜,眼看着甩掉了追兵。小骑士给另外两人施术消毒,我和葛琳达走在前边。我问葛琳达有什么头绪,她说她怎么知道。她又捉起我的手腕读取我刚才的施法记录。
葛琳达全无仪态地笑出声来,说小黑你个死自恋鬼,明明是法术全部失效,打不过了落荒而逃,施法记录里却把自己描述得像个歪歪小说主角一般。
我提醒她严肃点。我没发现死灵法术的痕迹,那么多骷髅却自己爬了起来,端地是怪异。
葛琳达建议我修改侦查法阵,侦查传统的死灵法术既然无用,不如更改为探测尸骨本身。可是这怎么行得通?尸骨到处都有,结果不是一大堆假阳性信号才怪,如果我调整阈值,精度又难免下降,如果有小队的刺客袭击怎么办?又得增加几大段条件触发咒术,这么大的修改没有经过测试很容易出错的……
葛琳达一肘子打断了我的自言自语,又用唇语问我,是不是骑士团搞的鬼。
法术波动很像是骑士团的手笔,那些骷髅也全是光灵在驱动。但是我从骷髅身上提取的“复活术”在语法上又与骑士团有显著区别。况且骑士团里都是一群宗教偏执狂,不大可能做出操纵尸骨的事情来。
我的侦查法阵发现弗兰西斯从后边跟了上来,便打住话头。我转头问弗兰西斯脚上的伤有无大碍,弗兰大赞铁皮人韦恩医术高明,圣光照一照就完全不痛了。然后又凑上来小声跟我说:“你去看看铁皮人,他过载了。”
“是法力耗竭吗?”葛琳达插嘴:“小黑个弱受天天玩耗竭都习惯了,不过新手碰上还是蛮凶险的。”
“弱受哈哈,黑哥有经验的话最好了,快去看看韦恩吧,哈哈哈。”
我挥挥手不理睬他们两个。转身去看小骑士,不知道他又出了什么状况。韦恩一个人走在最后边,拖着脚步,脸色苍白,看起来非常严重。施法者的力量是纯意志层面的,与身体素质无关。相反是平时身体棒棒的小青年最怕耗竭,缺乏足够的意志驱动心跳呼吸,一身肌肉反成了累赘,是极其凶险的。
我慢慢地走在韦恩旁边,思考该怎样与他交流。
“喂,铁皮人,你施法的手势有问题,骑士团都是这么教的吗?”
韦恩脸上挂着虚汗,强颜笑道:“我学艺不精,使剑还凑活,召唤圣光时总是不得要领。”
“你不要去强求,要跟光交流。”
“怎么做,教我。”
“试着陈述你的理由,说服它们帮助你。”
“圣光的力量,来自于信仰,正义……”
“信仰……作为理由可以,正义则不是必需的,光元素的话,它们比较偏好……”
“圣光。”韦恩纠正道。
“抱歉,我是个法师。光元素很固执,又容易激动。任何执念都可以打动它们,重点在于情感要强烈真诚,仪式什么的倒在其次。”
“可是……不过也对,骑士的正义感本身就应该是强烈真诚的。”韦恩尝试召唤光灵,可是微弱的光一闪就灭,他人也差点摔倒。
“似乎,光元素听腻了这些陈词滥调。试试私人一点的理由,比如你很喜欢钱,你想要钱来做什么?”
韦恩尴尬又有些怀疑地看着我。
“你跟元素说就可以了,不要误会,我没有兴趣打听。”
韦恩怀疑的眼神中又加上了警惕。
看来说服一个圣骑士要比说服光灵困难得多。
我断定小骑士资质不行,看他病怏怏的样子,怕是在领悟之前就要挂了。其实,治疗耗竭还有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但是副作用……不管了!我捉起小骑士的手腕,强把我的心火灌进去。
法术很简单,只要用两倍的能量把他撑满,很快就完成了。但是韦恩开始用奇怪的眼光看我。
“看什么看,我把我的光给你了,你试试看有没有完全恢复。”
“你到底是什么人?”
副作用就在这里了,分享光能必须向对方敞开胸怀。在骑士团里,只有最德高望重的牧师才能发光布道,倒不是需要牧师法力多强或德行多高,而是要足够老奸巨猾,才能把真实的内心掩盖起来。毕竟每个人总有那么些不可告人的破事儿吧,而作为一个死人,这种破事儿毫无疑问是尤其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