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时针半圈轮到了弗兰西斯上场,他刚才一直盯着他手上的力量戒指看。弗兰西斯犹豫了一阵才开口:“哥在北地遇到了一位泰坦来着。”
“泰坦!真的假的?”
“就算是勇猛如弗兰西斯,泰坦的家伙事也太大了一点吧!哈哈哈哈。”弗兰西斯那里一贯有最劲爆的故事,众人一听开头就哄闹大笑。
弗兰西斯也不动声色,继续开讲:“速朽的神殿,由流沙、雨水和爱情筑造;旋即建成,旋即毁灭。万神殿要盖一座速朽的神殿,找不到流沙和雨水作砖,便问我们索要爱情。”
“小弗兰睡过的姑娘倒是不少,不过我琢磨着这货朝三暮四的,怕是不懂什么叫爱情吧!”
弗兰西斯也不置可否:“然后我就唱了一支爱情的歌儿,《夜莺与玫瑰》,泰坦用音符作砖,造出了一座特别漂亮的神殿,歌里唱的是……”
“谁管你唱的什么酸曲儿?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有啦!泰坦大人很高兴,走啦。”
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讲这个?弗兰西斯的清汤寡水的故事实在无趣,众人听了直喝倒彩。
旁边一个人眼尖,盯上了弗兰西斯戒指:“手上这个大戒指倒是哪里来的?高级货,看着值钱得很哟。小弗兰这货,怕不是卖屁股傍上了富家翁,却扭扭捏捏不肯说哩!”
于是几个人凑上前来问他要戒指看,弗兰西斯抽回手来,双手抱在胸前,只说:“私人物品。”
几个人凑了个没趣,嘴上冒着脏话坐了回去。
我以为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心里还有点小激动,不料自由民们当我是客,直接跳过。真是可惜,我原本认真准备了一篇耽美的小黄文呢,故事里有软萌的史莱姆和英勇的冒险者。
韦恩一身自由民的打扮,倒是谁也没起疑心,众人就哄他起来讲。
韦恩没站起来,就坐着故作平淡地说:“我搞定了一个圣骑士来着。”
平时见多识广的自由民们一下子炸了锅,怎么可能!骑士老爷岂是能随随便便能睡的,骑士团的疯子们没有提着大宝剑来砍你么?一定是你小子胡编的吧!
韦恩说:“我欺骗了那个骑士的感情,然后就把他骗到手啦!”
众人的胃口一下子全被吊了起来。都想知道韦恩到底有什么厉害的手段。
于是韦恩来了精神,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如何在嘈杂的酒馆中不打不相识,如何携手战胜了恶趣味的巨人,如何在倾斜岩石的阴影中分享着彼此的心跳,如何对着一只蚊子表白爱情,如何在被金翼城的精灵抓住,又如何越狱上演末路狂花!
呃,我此前都没有注意到这些稀奇的套路,真把听众们唬得眼睛发直。
然后又讲到与人渣前男友撕逼扯蛋,他如何挺身而出勇斗渣男,维护了世界和平。最后在废墟之上一吻定情的时候,四条巨龙如断线的风筝般坠落,满地苜蓿花开竟如繁星闪烁。
韦恩的改编恰到好处,既保留了真实的情感,又混淆了真实的人物,真假莫辩的细节引人入胜,符合优秀歪歪小说的一切特征。
讲完之后果然掌声不少,不过听众们一致推定是韦恩瞎编的。理由吗?圣殿骑士团里都是脑壳有包的宗教狂人,要说一时乱情来一炮说不定还有人肯信,却怎么可能跟你一个异教徒文绉绉地谈起恋爱来?也难怪巨龙都惊得从天上掉了下来哩,四条!
韦恩小声说:“哪里都有好人和坏人的,骑士团里也不全是宗教狂……”
可惜除了我好像没人听清他在说什么。
韦恩的故事稍长了些,占用了过多时间,先前还扭捏推辞的家伙们一个个争先恐后上台吹牛。在半真半假的故事中,心胸豪壮的自由民把《博物志》上常见不常见的生物都睡了个遍,《非死不可之书》上罗列的五十六种非传统性别一个不拉,一场吹牛大会听下来,真教人三观大大刷新。要说自由民的种马文化,那岂是浪得虚名?
直到天色大亮,篝火燃尽,吹牛大会还意犹未尽。听足了故事喝饱了酒的汉子女汉子们勾肩搭背三三两两散场。还有些豪放派的,就在露天的海滩上人叠人地躺着,不过怕是没来得及做什么,酒气上头就睡着了。
弗兰西斯没有带我们回他家,他说家里那帮老英雄们每年都要喝酒闹事,耻于为伍。然后我们去了戏园子里弗兰西斯的老情人处借宿。
两位英雄在戏园子窄小的隔间中四仰八叉睡得香甜,我是死人不用睡觉,就一个人跑出去听了几场戏,戏台子上从《莱茵的黄金》唱到了《诸神的黄昏》,铿锵有力的歌儿直唱到了傍晚。睡饱的俩货这才醒转来找我,然后开始第二夜狂欢的节目。
就这个样子又勾留了三、五日,时间过得飞快。我们又去拜访了一次便宜老丈人,拥抱作别。归乡的游子终将再次远行。
海边的速朽神殿是一整条剃刀鲸的骨骸,巨大的弯曲的肋骨组成一道道天然的拱门,再无多余装饰。即将远行海员们排队为泰坦献上几朵速朽的野花,祈祷一路顺风。
韦恩悄悄对我说他真不想离开。要不就随便跳上一艘捕鲸船,从此当一个自由民,永远不再过问大陆上的是非罢!
我又何尝没有想过留下来呢,在别人的家乡里找到了家乡,真是荒诞又无比真实的剧情。
自由民热情、开放、自信的文化打动了我,让我不愿离开,让我想要在这美好的新世界中一梦不醒。
但同时,自由民的热情、开放、自信也鼓舞了我。这里的一切让我知道:一个自由的、多元的新世界真实存在,一个不论种族、性别,所有人互相尊重的新世界真实存在,世界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这一切鼓舞着我的疲惫的脚步。
我鼓励韦恩说:“我们有义务,如果这个世界错了,我们有义务去改变它。”
韦恩沉默不语。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罗兰之名
从北岛到南方大陆的直线距离其实不算远,比从海盗窝过来要近很多,但急切的归船和游荡的捕鲸船的速度可不相同,在海上我们又大概飘荡了十余日。捕鲸者们顺路还捉住了了一头肥壮的小须鲸。捕鲸的细节讲起来其实挺有趣,但是后来我写作这本书时候听从弗兰西斯的建议,这里就不能展开了,毕竟现在最急迫的主题是一场迫在眉睫的战争。
捕鲸船上的汉子不喜欢与南方人打交道,船没有进港,只是远远地放下一艘小船将我们送上陆地。
韦恩换回便装,带着花姐混进一座小市集去打探了消息。好消息是骑士团仍然按兵不动。边境上传来消息,忒妲的军队莫名其妙地失了踪影,骑士团深疑其中有诈,主动将驻军后撤,防备着忒妲的并不存在的突袭。很好,至少为我们留下了去做些什么的时间。
韦恩在集市上搞了一套二手的骑士板甲给我穿上,虽然行动不方便些,好处是带上头盔就可以招摇过市,不会被人认出来。然后又雇了一架四匹马拉的快车,连夜向骑士团的指挥部奔去。
南方大陆上原本有不少骑士团的堂口,各有大统领管理,名义上都在教会麾下,实际上互不管辖。大约半年前教会的神学家探测到了北方光元素异常波动,其实就是罗兰搞的鬼,但南方教会认定是忒妲在抽取光能制造瘟疫□□。教会和骑士团怕得要死,于是暂时搁置了争吵内斗的传统,由几名大主教和各地的骑士团大统领拼凑了一个联席议会,算是总指挥部。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赶到骑士团的联席议会处,亲口把北方的误会解释清楚,然后一个一个说服那些主教和统领们放弃对亡者国度战争,如果说服不管用,就用强迫。
才进了城,弗兰西斯就开小差钻进烟花巷子不肯出来。他问我要走了一只应声虫,说要打架或者分钱的时候再找他。弗兰西斯毕竟也是一个自由民,我知道他讨厌和骑士团打交道。
忙乱中我没有忘记带着韦恩先去了一趟墓园,把我埋在那里的两小桶金币挖出来,悄悄地送给了孤儿院的嬷嬷。我知道一旦进了骑士团的营地就是龙潭虎穴,不论什么结果都将会很难脱身,能提前安排好的后事还是提前安排为佳。俩人并肩从孤儿院后门出来的时候,我一时想不开,用力抓住了韦恩的手。两人都穿着骑士团的制服,铁手套并不能传递温度。
“韦恩,不管此行最后是什么结果,你都是我……”
韦恩把手抽了回去,南方大陆宗教权力过大,民风保守,两个圣骑士当街拉拉扯扯这种事情可不好被人看见。
我又说:“如果我们失败了,你要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听我说,韦恩,我之前胡说的我们有责任改变世界,这话是不对的。我确实有责任,今天的仇恨是我们那一辈人种下的,我必须去改变它,但是这一份责任并不是你的。有你站在我身边,我真的,真的特别高兴,但是你一定保护好自己……”
韦恩近来愈发沉默。
唉,硬着头皮上吧!
在骑士团高高的旗帜下,军营已被扩建加固过。原本在大营门口做生意的铁匠铺子也被撵走了,铁匠小屋的门窗被砖块砌起,变成了了一座碉堡。军营的四周加高了围墙,又新建好几座光能警戒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