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属于天灾,挡不住的,你也不用这么自责。”曲禾挠了挠脖子,想安慰他。
曲烁看不得曲禾这般天真,揽住他的肩膀让他继续听。
阿部捂着脸狂笑不止:“天灾?天灾?我也想是天灾啊!!可惜不是,这是老天爷开眼啦!老天爷在罚他们嘞!”
“哈哈哈哈。。。他们是被自己信仰的山神给抛弃嘞!!!!”
新闻很快报道了这一事件,上面也很快拨款下来重修村子。阿部在那段时间很恍惚,他以为是自己耽误了,没能救了这一村子的人。
找不到尸骨,他便挨个给人们立碑,唯独他的瑶妹儿,他挖好了坑,订好了一副棺材,他记得瑶妹儿说过这一世要和他当夫妻的,他最后可得陪她。
也就在他把所有人的碑立好准备换个地方生活下去的时候,他无意间发现了后山那个山洞,他走进去,看见刚被挖开的洞穴中布置了一个喜堂。
曲禾和杨敖惊悚的抱起了团。
“你们能想象到我看见瑶妹儿一个人躺在那的样子吗?”阿部笑的诡异,更诡异的是,他居然在笑。
“是我的瑶妹儿被他们抛弃了!祭山神啊!!祭山神啊!!!他们怎么敢想!”阿部崩溃的一头冲进了山洞,直扑向里面那张喜床上,抱紧了那具白骨。
再也忍不住哀恸,本已决定选择性遗忘这一事实的男人终是露出脆弱,他不接受,也接受不来,现在却只能对着白骨诉说他的无奈和悲伤。
最悲不是亡魂者,而是失魂人。
阿瑶是不记得了,只有阿部记得。
曲烁三人跟着走进来,听到四面石壁也被感染齐声哭诉,连外面透进来的风都像在哀嚎。
“你又何苦让她□□裸的留在世间。”曲烁道。
阿瑶不知道眼前那个男人为何这般痛苦,但她却径自飘过去,状似从背后拥抱一般想要给这个人温暖:“不要哭。”
阿部跪在床边,执拗不起:“我想让她睡在那里的,我不想打扰她的,但是我狠不下心啊,那太冷了,她只有一个人,她多害怕啊。。。我梦见她和我说,她冷,我舍不得,就给她背了回来,我就能一直陪着她了。”
阿瑶的睫毛颤了颤,挂了一颗泪珠,她柔柔的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暖意:“我不冷,你别哭。”
曲禾心里难受,想来一个人该有多大的勇气才能为了爱不顾一切独吞下世间所有的恶意。
口袋里一阵发烫,曲禾掏出闪着微光的阴阳笺慢慢打开,那上面,阿瑶的名字已经被刻了上去。
阿瑶冲曲禾笑了笑,道:“我能借它的力量用一用吗?”
曲禾自然不假思索的点了头。
魂魄状态的阿瑶慢慢躺在床上,缓缓与那白骨融为一体。
冰凉的指骨幻化纤长,阿瑶笑着抚摸上阿部凹陷的脸颊,一吻。
“部哥,阿瑶没和山神定下终身,这辈子阿瑶还是部哥的。”阿瑶浅浅的笑着,像是偷喜:“部哥不要为阿瑶折磨自己了,阿瑶不怕,也不冷,阿瑶知道部哥会等着阿瑶的,我们约好下辈子,阿瑶等部哥来娶我,好不好?”
这就是大山里的女子,她们纯粹,却没被高山桎梏住心灵,如一块磐石,筑成了苗疆长城千年不倒的传说,她们坚韧无畏,百灵一般生动,织起了最淳朴的梦。
阿部知道,他终是找不到阿瑶了,但他也知道,他的阿瑶从没离开自己。
笑意盈盈的倩影化成一束光钻进了阴阳笺上,床上的白骨同时破碎为灰,散了一地。
曲禾的心里百感交集,原来作为旁观者,聆听别人的故事竟是这么个滋味。
他收了阴阳笺,和杨敖同时看向曲烁:“这就行了?”
曲烁无声默认,但他仍旧想不通一个问题,便打断还沉浸在悲痛中的阿部:“赶尸人多是继承者,你这年纪,怎么敢去背尸?”
连来时路上看见的符都烧不尽,这孩子到底是从哪学了几天就敢上手了?
阿部抹了把脸:“我只是替人运尸,当初为了把瑶妹儿的尸体背下来我求了那人一个月,她的条件就是让我给她赶尸,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们她是谁,这是规矩。”
“是石头城里的人吗?”曲烁想到杨敖可是在石头城看见阿部把尸体运出来的便这样断定。
阿部没答话,却是沉默看着曲烁的眼睛。
曲烁了然。
“以后别做了,”曲烁对他说:“长期和尸体打交道你已经阴气入体,再这样下去容易引发器官衰竭,既然是半路出家你也容易收手,出山找个地方好好生活吧。”
阿部依旧沉默,望着床上那套嫁衣,沉沉点头。
曲烁朝曲禾使了个眼色,三个人往外走去,曲烁经过那排尸体时上手探了一把,眉头不觉深锁。
曲禾摩擦着胳膊上一层鸡皮疙瘩不敢看这场面,好在曲烁没花多少功夫,唤了守在山洞口的馒头便打算原路返回。
那条死透了的蟒蛇还晾在那,曲烁上前把它两颗牙拔了下来交给杨敖:“收起来,好东西。”
杨敖欲言又止,不过先是听话的找了个空瓶子把蛇牙装好了。
曲禾瞥了他一眼道:“想说什么快说,别弄得和便秘一样。”
杨敖不好意思道:“那个,你们的事也算结束了,不会就要走了吧?”
“嗯?”曲烁看向他。
“我师父的蛊还没解呢。。。你们要是走了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啊?”杨敖揪着曲禾的衣服来回晃悠,半夜里把眼睛瞪得贼亮,很可耻的打算卖个萌。
曲禾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曲烁。
曲烁平静的说:“那些人都是非自然死亡,魂魄已碎,阿部嘴里那个人怕不是想让阿部赶尸回来找地落叶归根,而是想让他善后处理尸体,那条蛇身上的死气不比阿部少,这村里原本的家禽早就没个干净,还不知道都靠吃什么养活。”
曲禾刚平复下去的鸡皮疙瘩又“刷”的竖了起来。
“大哥,那你什么意思?”杨敖顶着他堪忧的智商问。
曲烁好脾气的解释:“有人在用活人试蛊,你觉得会不会和你师父有关系?”
杨敖可不知道有没有关系,但是他知道,按照曲烁这话听来,看样子这人是想帮自己的。
“大哥,啥话没有,您可劲吩咐我就行。”
曲禾牵着馒头在心里骂了一句:“狗腿!”
第14章 第 14 章
几人再回去睡下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曲禾早已支撑不住眼皮,爬上床把外套脱了一半就睡了过去。
杨敖抱着他的小被子又颠颠的回到这边来,厚着脸皮蹭着曲禾被窝的温度。
曲烁关了灯在黑暗里摸索着给曲禾把外套脱了去,想了想也给他把牛仔裤褪了让他再睡舒服些,而那一头,杨敖的呼噜特有节奏的打了起来。
这一晚,竟然只有曲烁失了眠。
清晨五点半,曙光微照,曲禾翻了个身拱进了曲烁怀里,他的枕头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去,依偎着枕上了曲烁的胳膊。曲烁则是不想吵醒他,便保持着这个姿势闭目养神。
屋外的门开了又合,许是老人家起了个大早出门去了。
等到太阳升起一些,曲禾被热醒了,揉着眼睛顶着曲烁的下巴还没缓过神,不太好意思地抬头冲着曲烁笑。
两个人默默起了床,看了眼撅着屁股睡得昏天黑地的杨少爷,各自洗了漱一并出门遛遛馒头。
已是四月下旬,接近五一,这天气也活热起来,早晨的微风还算清爽,顺着那冰凉的青石板一路向下,沿路盛放的花蕊散发着幽香,那藤蔓弯弯绕绕攀爬上石阶,添了满眼的绿色。
馒头兴奋地抖着毛往下飞奔,曲禾一路追一路喊,青春的气息挡不住的袭来。
曲烁慢悠悠的踱步走着,碰上几位早起散步吹风的老人便聊起天来,他的目的则是想打听这寨子里还有没有老一辈的手艺人。
不过可惜,他没有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等他再抬眼往下找那一人一狗却是看不见了。
曲烁顺着曲禾跑过的路找着,正巧遇上了那从溪边回来的老人家。
“爷爷,看见我弟弟了吗?他刚从这下去遛狗去了。”
“遛狗?”老人家背着的手有点无措,语气也生硬起来:“快往下面找找,那边那条小溪看见了没?到那看看去,找着了快回啦,那水可快,别掉下去。”
曲烁应下就往下走,心里不知怎么回过头又看了眼老人家,却看见那老人家紧盯着曲烁的身影,担心的神色丝毫不减。
曲烁心里“咯噔”一下,一边快步向下赶,一边思索起老人家刚才那番话。
这边的溪水多是山涧流水,除了从山上渗下来的,也就是下雨积起来的,供着这周边的寨子吃水用水,一般洗个衣服淘个米啥的,再快能快到哪去?
这话不敢细细琢磨,恐怕让人担心的不是那水,而是其他什么东西吧。
曲烁跑的飞快,绕过一个缓坡就看见了坡下面那条小溪,光照下波光粼粼,清澈通亮,隔着这么远却还能看到凸起的鹅卵石。
而曲禾正牵着馒头蹲在那边和一个女孩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