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管的并不严，他们班抽烟的也不少，只是他从来没见过高阳抽，他身上有时候也有烟味，不过也许是厕所里染的。
高阳笑道：“也没一直抽，要不我也不会长这么高。好像是十五岁开始吧，偶尔来一根还是挺放松的。”
苏陌道：“抽烟对肺不好。”
高阳无奈道：“我知道，陈生就老是念叨着这个。”
“陈生是谁？”
“我发小，对人很温柔。”
高阳无聊的时候会想，如果陈生不是属于温柔那类，他还会和他交朋友吗？可能不会吧。
高阳接着道：“他这个人啊，太爱吃了，都把自己吃成胖子了还吃呢。他的父母也很温柔，虽然老是骂他吧，但是对他是真的好。”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关不住了，高阳道：“比老高老许强多了。哎，我告诉你，我小的时候老高都不管我的，老许也不管。要不是陈生带我去他家蹭吃蹭喝我……我就饿死了。”他的声音低下来，“那个时候请的保姆做饭一点也不好吃只是摆着好看，好多菜是半生半熟的，我不吃，老许就说，那么好看的菜怎么可能不好吃，她说我挑食，但是她就不尝一口，她回家经常不换鞋又走了。”
高阳步子慢下来，两人在泊油路上慢悠悠地走着。
高阳继续道：“老高更是，怕是我那一天死了他还在公司吧，他都不会知道吧。”
他停住了，低着头：“陈生的父母比他们还像我的父母。哪有父母是这样的啊？”
苏陌咬着唇，轻轻拍着他的背。
他把头搭在苏陌肩上，又道：“哪有这样的父母啊？从来不管我，对我不闻不问，就好像我……我他么是捡来一样。哪有这样的？”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要证明自己没哭一样，又道：“所以我从小就叛逆，面对他们没一个好脸色，不过他们好像……也无所谓。我的床头还挂着一幅画呢，画里是我靠着一棵高大粗壮的树。它身旁还有一棵多枝纤柔的树。高大粗壮的是老高，我小的时候觉得他是我的依靠，后来才想明白，除了自己我依靠不了任何人。那颗多枝纤柔的树是老许，我小的时候觉得一个母亲应该和大多数的母亲一样……温柔，可是她，并不温柔。”
苏陌觉得自己的肩头有颗滚烫的水珠融进衣服里，刺痛了皮肤。
微风还是一样的轻柔，它慢慢拂过树梢，慢慢拂过苏陌的脸，在这个夜色浓郁的夜晚。虫鸣好像变得遥远起来，前不见尽头后不见来者的路上只有两个人依偎着。
你看，我这么孤独，从小到大。
苏陌拍着他的背，道：“我小的时候吧，我爸就不在了，我妈也忙，她开着饭馆，要把我养大，要给我交学费，要养家，哪个不用钱？压力大得很，所以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我这么无趣，也没交到什么朋友。”
你看，我也这么孤独，从小到大。
高阳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恢复漫不经心的样子。他踢着路面上的一颗小石头，走在路边，苏陌与他并肩走着。他的手还是搭在苏陌肩上，没有放下，他另一只手拿出烟，想了想又把烟放回兜里。两人在路上走着，沉默安静。
偶尔一辆车经过，照亮两人，一人白衣，一人黑衣，有脾气不好的人会冲他们吼：“黑白无常啊！在路上乱晃！”
通常两人都是相视一笑，然后继续“乱晃”。
路那么长，人生那么长，你看，两只单翼的鸟在一起便可翱翔，两个孤独的人在一起也许不能免去孤独，但是可以一起孤独啊。
高阳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苏陌那么肯定西江月不会伤害他们？哦，苏陌的原话是，西江月不会伤害到我们的。是说西江月无法伤害他们吗，就算攻击了也伤害不到？可是苏陌只是一个正常人，一个正常人怎么和妖抗衡？
回到酒店的时候，前台目视他们勾肩搭背进了电梯，神色复杂。
两人到房间门口道了晚安，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
高阳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苏陌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而是他终于讲出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他没和陈生说过，但是陈生知道，他一直压在心里。陈生在很多时候是很温柔的，很细心，也会和他开开玩笑吐吐槽。
想起陈生，他笑了笑。一个人对着空房间笑特别傻，还好没人知道。
如果没有陈生一家，他想都不敢想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十二岁那年，老高吃完饭走了，老许和另一个人在逛街，他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他想了半天，只好去找陈生玩。他很清晰地记得，他跑进陈生家里时，陈生妈妈正递给陈生一个大大的红包，他瞬间就红了眼眶，泪水蔓延下来，滴到刚换的新衣上。那天是大年初一，收红包的日子。可是他没有收到红包，连爸妈的人影也看不到。
陈生爸爸看到他连忙把他抱在怀里，把应该给陈生的红包递给他，笑道：“新年快乐，大年初一不能哭哦。”
他知道不能哭，可是他却哭得更凶。
陈生妈妈轻轻拍着他的背，擦去他哭出的鼻涕泡。陈生默默把自己的水杯递过来，因为他哭久了会渴。
真是讽刺，自己过不了年还要破坏别人家的新年。
他躺在床上，掏出手机，陈生的消息蹦出来：高阳，去完古寺回个消息。
高阳回了个“嗯”，那边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
陈生大笑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高阳闭眼，他没开灯，可是睁开眼房间里的东西还是晃在眼前。高阳听到他的声音舒心道：“什么好消息？”
陈生大笑道：“还记得你们班那个张蝶芊吗？”
高阳迷茫道：“谁啊？”
陈生嫌弃道：“就是你们班那个班花……的同桌，特别可爱那个。你肯定不知道，以前问你同桌什么名字你都要想半天，然后指一个我们班的男生说，那个就是我的同桌。”陈生学得特别欠揍，高阳啧了声，陈生继续大笑道：“她答应我了！”
高阳没听明白，道：“答应你什么了？做你女朋友？行啊，胖子，恭喜你又开一茬情窦。”
陈生听了却不笑了，遗憾道：“开了半茬。”
“……”
陈生道：“她说她喜欢高高瘦瘦的男生，如果我瘦了就答应我。”
高阳起身走到窗前，问道：“那你从现在开始要减肥？”
“嗯！”陈生答得特别坚定，“如果我减肥成功了，就抱得美人归了。”
高阳很少听到过陈生这样坚定，上一次是陈生十六岁要和他一起离家出走，陈生妈妈在机场静静地看着他们，流着泪，那时陈生跑过去抱住她，坚定道：“我再不会离家出走了。”高阳愣道：“如果这只是她一个拒绝你的借口呢？”
陈生却无所谓道：“没事，那时我已经瘦了，我看了很久镜子，如果我瘦了那就是数一数二的帅哥啊！至少是校草级别，再追别的呗。”
高阳沉默，半晌笑道：“你思想进步了啊。”
陈生笑嘻嘻道：“那是！不说了，我要去跑步减肥了啊。”
“嗯。”
如果陈生减肥成功还是被拒绝了，他应该会难过吧。从小到大，他追过的女生里从来没一个能让他下定决心减肥，这是第一个，希望她不会让陈生失望，也别让自己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
第19章 第十九章
高阳洗澡的时候才觉得脚踝那里的皮肤刺疼，带着痒，没多大感觉但热水流过挺煎熬的。低下头去看，有一道又一道的小划痕，已经结痂了，红红的一片。是在那个荒废的后院划的吧。
“操。”
他快速洗完澡，擦干，点了支烟站在窗前。
他已经好久没这样了，点一支烟，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近一个月来，他都是在萧潇的故事中度过睡前时光的，就像在疯狂地补回以前的睡前故事一样，他觉得挺好，他对萧潇的话曾经深信不疑，当然，是在萧潇变回讙之后。可是现在，就在遇到西江月之后，他不知道该相信谁。两个人说的东西都是他未知的，就像在你小的时候，妈妈告诉你1+1=2，而爸爸告诉你1+1=10，你不知道该信谁。哪怕现在知道了，他们的答案都是对的，只不过一个是十进制，一个是二进制。
也许等到以后，他就知道了该信谁。现在，还是顺其顺其自然吧。
当夜幕又一次降临，月星齐上；当人流再次拥挤，机油浓烈，高阳撑着苏陌的肩发誓，再也不坐这种车了，难受得厉害。
他们拐进北区的时候看到西江月了，她甩甩齐腰的长发加快了步子，她应该是看到了他们了，是碍于结界吗？高阳又想到她的那些话，猛然发现，一直以来都是萧潇来找他，他根本不知道萧潇住在哪里，哪怕他和萧潇已经聊了一个多月。
这种被别人看穿一切，自己却对别人一无所知太憋屈了，太没安全感。他偏头看看一旁的苏陌，苏陌也会这样想吗？
苏陌感受到他的目光，问道：“饿了吗？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高阳摇摇头：“吃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