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佩玖一连串说得极快,稍不注意就会跟不上他的思路。
那人显然也是愣了片刻,说:“是,我承认你说的没错。但你看看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剿共`匪,逼得我们无处可走,最终远走他乡。无数同胞死于他们的屠刀下,你让我怎么理解他?无数次抛出联合建议,此次被冷落驳回。是谁要划分楚河汉界的?不是我们!”
“那这都算贺琛的错?世上亡魂千千万,凭什么都要算到他的头上。那些人是他杀的吗,命令是他下的吗。他奋战前线,一箱箱金条扔出去,只为换来军火与粮食。他与家庭决裂,投身革命与抗战,凭什么骂名都要全背负。”
“他是个间接凶手,”那人说,“你不要为了爱情,而看不清人,看不清前路。”
冷佩玖说:“我看得很清楚。所以我不能再帮你了。对不起。”
屋子里有片刻沉默,空气缝隙中的矛盾稠到无法流动。
很久之后,那人说:“你不要与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只问一句,我们的关系当真比不上那个贺琛吗。”
冷佩玖长叹一口气:“我说了,你们不一样。”
“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要帮我,真的只是出于对那件事的补偿吗?”
……
冷佩玖愣住,那件事的画面尽数在他眼前滑过。他浑身战栗起来,双手仅仅一握。冷佩玖咬了咬唇,不置可否。
最终,还是那人先开口。声音却如要哭出来一般,又强忍着酸意:“果真如此是不是。原来是我想多了,我以为我们有的是更深羁绊。我承认,我来得晚了点。但我以为,往后几十年,等仗打完了,我可以弥补前十几年的空缺。”
“如果你是出于补偿我的心思,那这件事……便算了吧。我不会再勉强你了。”
冷佩玖说:“不是早来晚来的问题,而是我自己做人的良心。一开始我错了,我及时止损。希望能带着这份忏悔去改正,去过以后无悔的人生。你也没错,我答应帮你,并不只是出于想补偿。我们之间的感情,与贺琛不同。”
那人像是终于累了,颓然地说:“是,本就不同。他是你要爱上的人,而我是晚来的归人罢了。”
“你别这样,”冷佩玖说,“你们一起共同抗战,一起革命不好吗。为什么非得如此?”
“我无法与你说清,这些事本就说不清。谁都认为自己有理由,谁都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去呵斥别人。从来没什么将心比心,这四个字在利益、规则面前,根本就是笑话。从来没有人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感同身受,你瞧,日本人都要来了。我们他妈的还在搞内讧。”
冷佩玖去意已决,是不打算再探讨这个问题了。他不是无情冷血,只是怕自己再待下去,再看见这人年轻的脸上失落的模样,会忍不住心软。
这也是他想要留在身边的人啊,好不容易找回的人。为什么人生从来不曾待他温暖。
冷佩玖要走,那人问:“你再帮我两件事,如何。”
“我说了,我不会再做了。”冷佩玖垂下眼帘,拒绝。
那人走到冷佩玖身前,在他腿边蹲下,抬起头来。冷佩玖瞥了一眼,这模样与他记忆中曾幻想过的样子无缝重合。心头一热,接着一软。
那人说:“就最后两件事,我保证不会牵连你。做完,我就走了。求求你,好不好。”
“我.....”
“就当,就当是为那件事的补偿好了!既然你一开始存了补偿的心,那你便做到底。”
年轻人脸上闪烁的光芒与期待,几乎要让冷佩玖红了眼。
最终冷佩玖偏过头,说:“……我答应你,最后两件事。但你不能对贺琛做什么,不要……不要伤害他。”
因为以贺琛的性格,凡是伤害他的人,他会以牙还牙加倍奉还的。
我也,不希望你出事。
一场谈判,最终以一半破裂,一半妥协而收场。
苏穆煜蹲在墙根下,听到争吵结束,赶紧窜入另一条巷弄里。
冷佩玖整理好情绪,再次换上与平时无异的笑脸从冷宅里出来。他用箱子装着戏服,七拐八拐走出弄堂。
苏穆煜还没从两人的对话中回过神来,又走回冷宅门口。他犹豫半响,思考着是否要进去。虽然听墙根这等事并不光明磊落,但他想着是否要进去劝一劝。
梦境生变,之后的事件便会被打乱。看来这次梦境的主导者,并没有强大的意志力控制好大梦中的每一个人物。
就在踌躇不前的这段时间里,苏穆煜听到有汽车碾碎瓦片的声音。似乎要到这边来?
他赶紧再次躲入隔壁巷弄中,半伸出个脑袋,试图看清来人。
没想到此车也如他一般,驶进了左前方的巷弄里停下。像是藏在这等什么人。
大概半小时后,苏穆煜耐心即将耗尽之时,之前同冷佩玖争吵的人正好从冷宅内出来。他戴了帽子,压得很低,步履匆匆离去。
那辆黑车很快重新启动,慢慢跟了上去。
苏穆煜此时很想上去攀住那人,提醒一次。可展世一的信反复在脑海中轮放:不得干涉。
接着,那人不见了,黑车也没了踪影。
苏穆煜站在原地叹口气,心口闷得慌。
别无他法,只得回家。
连鸣听了来龙去脉,吐出嘴里的烟雾:“苏老板,你在这儿惆怅也没有用。这就是命运。”
苏穆煜当然知道这是命运,他作为灵魂安抚者,无比相信这世上有“命格”一说。很多事从一出生便注定了,谁也无力改变。
连鸣知道苏穆煜的心思,最后戳灭烟头:“别发呆了,不想做饭直说。咱们今晚出去吃。”
“我……!”
“靠”字还在舌尖,苏穆煜生怕有如斯文般,再次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他唰得站起来冲向厨房,将未点燃的烟扔给连鸣:“吃吃吃!就知道吃!也没见你对其他事这么上心!”
“怎么会?!”连鸣哈哈大笑,他朝苏穆煜的背影喊道,“我对你就挺上心的嘛!”
啧。
真是极其不要脸。
苏穆煜的菜刀往砧板上一插,杀气直冒。
与此同时,力行社的电报滴滴滴地不停响。梁振坐在桌子前皱着眉头翻译,最近截获的情报太多,工作量直线上升。
他手边的烟头堆成小山,工作室内烟雾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
就在梁振刚好齐活儿时,大门猛地被撞开。一人风风火火走进来,西装加身,摩登少爷范儿。
“我操,我操,我操!”
来人便是龚力安,他捏着一个信封,满脸怒意。大步生风,嘴上毫不留情。
“那冷佩玖他妈的还真有问题!”
梁振大惊,赶紧迎上去:“上次不是证明了安全吗,怎么又冒出新问题来了?!”
“调查不是一直没断么,今天三佬他们去了冷宅跟踪。你看这照片,那还能有假?!”
龚力安咬牙,好他个冷佩玖,敢情把他们这一档子人当傻子玩?
梁振眯缝起眼,看了片刻,说:“那这次能确定了?”
“废……”龚力安刚要盖棺定论,忽然理智又回到大脑中,他把前前后后琢磨一遍,“不对,不对,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老梁,你来分析分析,这他妈怎么回事。”
梁振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相信真实的情报,眼见为实。既然疑点又浮出水面,继续查,查今天开车跟踪的结果。照片有了,那与他接头的人又是谁。”
龚力安有些愤怒,却还是不得不点头:“嗯,我马上叫人继续查。对了,那老贺那边……”
两人对视一眼,直接犯难。先前龚力安气愤的原因也在此,刚刚冷贺二人在北平定情。这“好消息”飞到上海来,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直到贺琛亲口告诉他们此事,才从怀疑继续坠入震惊中。
这个关头谈爱情,谁都知道弊大于利。他贺琛偏生还这般去闯了。
也只有他俩干得出来。
梁振思量着说:“先不说吧,把事情调查清楚。如果又是误会而牵连了冷老板,咱哥俩就真是伤了老贺的心。”
龚力安有些不赞同:“老梁你这说的什么话,革命当前,哪有那么多伤心。舍小家为大家,割小爱求大爱。我们没有选择余地,老贺他自己也该拎得清楚!”
“是啊……”梁振长叹道,“我们都要拎清楚啊……”
冷佩玖回到贺公馆时,刚巧要到晚餐时间。
贺琛今日提前回来,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两人视线一对上,情意便出来了。
冷佩玖欢喜地把箱子交给张叔,几乎是跳着投进了贺琛的怀里。贺军长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还知道回来,老子以为你是要私逃了。”
冷佩玖撇嘴道:“哪有,我这才出去多久。有你平时回来的晚?好啦,你别说我了。今晚给你唱一出昆曲如何,还是想听京剧。”
“别唱了,”贺琛说,接着大手如滑鱼般伸进冷佩玖的衣服里,“今晚老子不想听你唱……想听你吟。”
冷佩玖一怔,莫得全身都要红了。他半含娇嗔地瞧了贺琛一眼,腰肢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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