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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 番外完结 (唐酒卿)


  可他左右侍从也早喝得烂醉,都躺去了桌子底下。
  苍霁热切地反搭了吠罗的肩,说:“听闻阎王爱美人,是不是?正巧,我也爱!”
  吠罗嗝了几声,胡乱挥手,说:“你才见过几个?这世间美色皆在天上!”
  “不就是那东君?” 苍霁说着松开指间链,净霖不出声响地后退。
  吠罗说:“东君!东君好看!我若在九天境中当差,天天由他骂也是愿意的。”
  苍霁见净霖已抽身,便悄声问:“那临松君如何?”
  吠罗醉得恍惚,努力抬眼,说:“好……好看!”
  “净他妈废话。”苍霁压着嗓音,“自然好看了,我还用问你这个?”
  “这他妈是废话我也要说!”吠罗突然一拍案,义正言辞道,“真好看!你区区……区区鬼差懂什么!唉……他美在这儿。”吠罗点着自己双目,也压着嗓音,掏心掏肺地说,“你见过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美人嘛,就是各有不同,各有味道。东君艳得妙,临松君那是狂得好。”
  苍霁本以为他会说个冷,岂料却是个狂,稍作品尝之后,又觉得不对味,说:“你怎知道这般清楚?”
  “我爱惜这世间的美人。”吠罗对苍霁真切地说,“你……唉……世人皆不懂我。美人都应好好疼爱,呵在掌心尚且觉得不够,哪能见得他们受一分一毫的苦?”他说着掩面哭泣,醉得痴傻,“美人便不该碰情字,何苦来哉?你瞧这傻狐狸,已将一颗心碎成八瓣,疼得我也跟着碎成八瓣。还有那临松君,碎成沙了,我惊闻之下哭得天昏地暗。你不懂,你们皆不懂!”
  苍霁拍了拍吠罗的肩,劝道:“何苦喜欢这两个?他们皆不如东君妙!你想他妙语连珠,又有那般神通,背负血海万苦,可不是个更需要你怜爱的美人?”
  “可他……”吠罗欲言又止,蹙眉说,“他必不要我……”
  “缠着他。”苍霁恨铁不成钢,“你要怜爱他,怎可这般轻易地退却?尽管用你一腔柔情去待他,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能守得他芳心暗许。”
  吠罗被诓得点头不止,竟真起了意。
  千钰呵手,肩头覆霜。他本阳胎,又受断尾损心的重创,修为难庇,已然受不住这黄泉阴寒。他倚窗外望,见忘川墨色潺缓,竟一时忆起千种前尘。
  阴风拂窗,吹得千钰肝肠寸断。他指探缝隙,在这茫茫浓墨间什么也捉不到。千钰身寒神散,倚着壁恍惚入梦,觉得神魂飘然,几乎要撑不住了。
  正当此时,突然听得风间有人唤声。
  千钰茫然回首,听那声声渐清,唤得正是“千钰”。他蓦然爬身,眼从窗缝向外寻,泪便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左郎……”千钰哑声,不可置信,“左郎!”
  风间的唤声如线易断,不知从何处飘来。千钰砸着窗,哽咽着应声。他十指划破,将窗扒得鲜血淋漓,却唯恐那声音远去。
  “放我出去!”千钰急声,“左郎!”
  原本醉如烂泥的吠罗突地捂胸,对苍霁纳闷道:“我怎这般痛?”说罢又自言自语地回答,“是了,我设封印牵连着心,自是会……不好!”
  吠罗酒被痛醒一半,他猛地起身,说:“围住轿辇,不能容他逃!”
  苍霁一脚蹬在椅腿,倚子顺势挡撞在吠罗腿边。吠罗反脚一撩,将椅子抬扛在臂,向苍霁劈头砸去。
  “你是谁?!”
  苍霁掀桌上拳,说:“是你临松君家的心肝儿。”
  吠罗酒皆成了汗,他应声退闪,鼻尖险些被砸中。苍霁拳风凌厉,本未将他放在心上,谁知他仓促中竟躲得这样快,眨眼便糅身而来,一腿劲力十足的扫踹向苍霁胸口。苍霁抬臂“砰”声而接,周围桌椅闻声崩碎,碗筷摔了一地。
  “了不得。”吠罗一把掀开袍,接着陡然爆发,腿脚“噼啪”地砸在苍霁臂间,被震得吃痛。他啐了口,冷声说,“来了个人物!”
  苍霁臂间竟然被他踹得发麻,不料他这般削瘦的身形下力道这般重,远比醉山僧更加强。
  吠罗一手抄酒,闷头飞砸,说:“今日扒爷爷裤子的人,也是你!”
  苍霁掀掌接住,仰头一口饮干净,反抛向后。他神色懒散,一脚踏凳,对吠罗比出小指。
  “料想你既然敢夸下海口,该有几分本事。不料扒开裤子瞧一瞧,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头。”苍霁放肆而笑,眼中却倏地寒冷,“拔了你的舌,免得你再胡言乱语。”


第71章 沉河
  酒桌残席被卷入疾风般的交锋中,掀翻的酒菜迸了桌下众人满头满脸,吠罗却不见一人酒醒。他心思一动,喝道:“你竟敢下药!”
  苍霁抹净唇角,欺身就打,拳拳招呼到肉,道:“我打你还需下药么?”
  吠罗步法绕风,凭得就是一个快字,但纵使如此,也在苍霁拳下颇显吃力。杯盏落地,在两人你来我往间被踩得粉碎。周遭阴风凛冽,与拳脚交加的声音紧密结合,形成荒城中唯一的动静。
  另一边巨牛仰身化为持斧牛头,斧子砸在轿辇之前化出深深一道刻痕。他瓮声瓮气地捶了捶窗,对千钰道:“阎王命令,不可放你出来!安生待在这里,不要自讨苦头。”
  轿内连撞不休,千钰指端变得尖锐,握得木窗粉屑乱蹦。他面容微变,狐眼吊长,在苍白中化出些许妖相。狐狸本相在躯体内嘶鸣咆哮,致使正与苍霁交手的吠罗胸口刺痛。
  苍霁机不可失,当胸连踹他几脚。吠罗应接不暇,倒身撞跌在杯盘狼藉中。他痛捂胸口,将今夜喝下去的酒尽数呕了出来,溅了一身腥臭。苍霁用脚翻过吠罗的身,足尖劲风一扫。吠罗猛地抬臂格挡,背擦着地面飞出去,“哐当”地止在桌椅板凳间。
  吠罗吐干净口中的苦水,撑地挺身而起。苍霁已经突至眼前,他猛然坠身躲过,腿下凌掠苍霁下盘,只听“哗啦”乱响,碎盏杯盘翻掷凌飞,如刀一般削向苍霁面门。苍霁振臂施力,见得灵化如风,豁然抵冲在碎物间。他腿下再与吠罗争锋相对,却见吠罗陡然扑身在地,一条尾向苍霁破空抽来。他尾梢所经之处,听得阴风撕扯,天间群灯簌簌急动。
  苍霁一把拽了个正着,他沉身不动,轻轻掸开衣袖间的几只毛,说:“索性露出本相来,将我吞了试试?”
  吠罗只作冷笑。
  牛头松开斧,抬手将轿辇抱起来,在半空中剧烈晃动,摇得千钰在其中苦不堪言,翻滚碰撞。他走几步,又将轿辇轰然放下,说:“你且歇声休息,稍等片刻,阎王便会来。”
  千钰伏身,听得那声音隐隐欲断,不由得胸口翻涌,猛地垂身呕出血。
  牛头好声劝道:“你不可寻死觅活,这里是黄泉,只要阎王谱上勾你一笔,你便是死不掉的。”
  牛头见他似如未闻,不禁退后,欲持斧相守。可他听见背后有锁链声,不自觉地回过头去,见一白衣人面掩在银面具之下,站在他的大斧之上。
  牛头斥责:“鬼魂归城,渡口今夜不许人来!”
  净霖仅仅才到牛头腰侧,他掌间的锁链呼转起来。牛头预料不好,踏步欲夺。净霖的链倏地绕住牛头一臂,牛头震不脱,却也无妨,因为净霖力气不足,是断然不能像苍霁那般抡人而起。牛头沉喝一声,登时撞向净霖。
  净霖顿时凌身腾起,当空一脚,沿着牛头的手臂踩点飞上他头顶。锁链随着净霖猛绕牛头半身,他当即陷入与自己的角力之中,整个上半身难以再动。牛头双腿一开,沉身振臂。锁链紧绷,闻声“啪”裂,竟捆不住他。牛头晃身怒吼,欲将净霖甩下,却被净霖几脚点踏,震得头昏眼花,步伐蹒跚,犹如醉酒。净霖在锁链迸碎前先飞身落地,身后的牛头已脱臂而出,抡起巨斧。
  净霖一脚跺在轿辇,背后狂风肆虐,他陡然后仰半身。斧刃贴着发丝扫过,巨声撞在轿辇上。轿辇顿时劈烂,千钰应声坠地。净霖抬腿翻踹在斧刃,借臂翻腾而上,在牛头收力时凌空一掌。
  风狷狂逆涌,抵在牛头胸口轰然爆开。牛头连退几步,见胸口剧痛,已见血光,不由得怒从心起,凶性大发。他吼声震耳,将斧子抡成旋风,着着那抹白色劈砍。
  净霖身似弱柳,脚下步法深不可测,引得牛头直逼城中。牛头巨力砍中街市地面,听得石板突迸,裂出长道。
  苍霁的身影猛坠而下,与净霖以背向撞。他喘息微促,半臂衣衫已被撕破,竟在短短时间内落于下风。
  “如何。”净霖稳声,“可见识了吠罗的厉害之处。”
  苍霁撕掉破烂的衣袖,说:“呸!”
  他们话音未落,便见吠罗猛蹿而出。苍霁着腿一脚,吠罗翻侧滚地,手却勾住了苍霁的腿。苍霁只觉得脚上一沉,紧跟着侧边一凉,吠罗竟在眨眼之前便转瞬移到了这边!
  净霖袖纳长风,陡然突扫,将苍霁拽斜开身。吠罗扑手拿空,已经错失良机。苍霁岂能容他再走?只听“砰砰”两声闷击,吠罗腰腹受力,立刻喷出酸水。他却不跑,反将苍霁的拳抱于掌间,痛声收力。
  苍霁便觉得一股吸力猛拽,他脚下不稳,险些跌向吠罗张开的口中。腰带被净霖自后一把拖住,方止住前扑。然而净霖背后的巨斧已至,就紧迫在他后脑,牛头的重力砸得地面都在颤动。眼见不好,净霖胸口风扭旋动,咽泉霎时带鞘显形,猛地架挡住净霖脑后的斧刃。局面一时间陷入僵持,令人牙酸的磨砺声碾动,斧子就停在净霖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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