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邴怀瞪着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元清。
元清摆出一副十分真诚的样子,道:“元清绝不骗人。”
邴怀得了元清这一句承诺,立刻不再哭了,眼角的泪水还没擦干净,就欢欢喜喜地现了原身,蛇一般顺着草丛一下子就没了影子。
屋子里的水也烧的开了,元清扇子一滑,水壶就飞过来,为元清泡了一杯热茶。
元清一边把玩着扇子,一边坏心眼地想着:
程耳如此把邴怀扔在我屋子里,折了我的桂树,若是寻到了定要扔进龙宫叫邴怀好好折腾一番。
程耳一口酒还没咽下去,喷嚏就先打了出来,一下子呛住了,咳嗽了半天。
太上老君坐在一边看着程耳咳得脸通红,觉得甚是滑稽,边笑边问:“小友这是如何了?”
程耳揉了揉自己不停跳动的右眼皮,叹了一口气:“十有八九是有灾要临啊。”
又想象了师弟看见桂树林被糟蹋时的情景,忍不住又觉得背后一阵阴寒。
与师弟朝夕相处数百年,他人如何,自己是最清楚不过了,若是看到自己的桂树被折,定是要想出些乱七八糟的辙来折腾自己的。
“药童,再打点酒来。”太上老君叫了一声,举起手中的杯子就碰了碰程耳的杯子,立刻就传来清脆的响声。
“我此次来也是为了避难。”程耳的眉毛都愁成了结。
“若是寿命,有蟠桃园的仙子帮你摘桃,若是姻缘,有月老可以帮你牵绳,若是喝酒,老儿还能和你寒暄,有什么难可避?”
“若是月老能说得通,我如何佳人至此未有揽入怀?”程耳闻太上老君提起月老,越发愁肠百转,“月老那人,只能管凡间姻缘,偏我喜欢的是个仙,他叫我去三生石上找。”
“三生石也不是改不得,不过月老改不得,去拜一拜那些上古神仙,讨得欢心了,便也就改了。”太上老君又给程耳倒了一杯酒,程耳也来者不拒,又是一杯酒下了肚子。
几杯酒下肚,程耳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暗自揣度自己何时酒量变得如此差。
太上老君看他如此模样,也笑话他:“小友何时酒量如此差了。”
“我酒量可好。”程耳不服气,夺过太上老君手中的酒壶就尽数倒进嘴里。
程耳眯着眼睛看向太上老君,模模糊糊看到老君脸上带着一个狡黠的笑容。
而后眼睛一闭,便真的醉的不省人事了。
元清在招摇山等的甚是无趣。
他早已备下了煮好的祝余草茶,等着程耳自投罗网,然这次程耳躲得甚是久。
久得叫元清心里微微的不安。
他又等了半天,那草茶都凉了几趟,若是往常程耳不出半个时辰的功夫就会突然出现,然后夺走自己手上的草茶,笑呵呵的一副欠打模样。
扇子在手心敲了无数次,终还是一抬手,将壶里的倒尽了,驾着雾气往天庭去了。
一路上空气甚是清冷,他心中的不安越发地翻腾起来,一抬眼,远远地看到一抹衣角,与师傅的衣服甚相似。
待他到了南天门,便听到守门的天将闲来无事,正凑在一起说着闲话。
一个说:“那半仙这次可要吃亏了。"
另一个又接:"那半仙平日里也不似那样的人,莫不是玉帝冤枉了他?"
刚说完就被捂住了嘴:"噤声!玉帝的闲话你也敢说!"
元清听言似是说的程耳,便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个天将的肩膀,与他询问。
之前道玉帝闲话的那位天将立刻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元清:"那半仙原先在太上老君那里喝酒,也不知怎么的就被玉帝知道了,说是那半仙偷吃仙丹,欲做个白得来的神仙,此刻正跪在凌霄殿里审着呢。”
末了,还十分不忿地加了两句,"那半仙醉醺醺的,如何偷什么仙丹?那老君也是,躲在众仙官身后一句话也不澄清,这天庭真真的……"
话还未说完,另一个就赶紧捂紧他的嘴,讪笑道:"他是新提上来的守门,许多话都不知道分寸,望星君莫要上报了。"
元清也没仔细听那天将说的话,只点了点头就忙奔着凌霄殿去了。
程耳正是跪在凌霄殿中。
玉帝坐得高高在上,沉着脸一言不发。
旁边也不知是哪位仙官,躲在人群里颤颤巍巍地建议:"他本就是个半仙,不过是早些时候飞升,此次便算了吧。"
玉帝立刻怒道:"如何算了?我看他懂礼,才对他进出天庭十分姑息,如今竟连仙丹也偷吃了!"
底下的仙官立刻都噤若寒蝉。
元清又望向程耳。
程耳倒是不甚在意,仿佛跪在地上的不是自己,他抬眼望着玉帝,脸上竟还带着点笑意。
了然,嘲讽甚至是轻蔑。
殿上的气氛甚是压抑。
直到司命星君开口道:"这成仙自然是要历劫飞升,便将这位的劫写得难过些,历劫飞升也不算违背天道,若是这劫未过,也成不了仙。"
玉帝沉吟片刻,觉得司命说的有些道理,便起身一副慈悲的模样:"今我仁慈,准了司命,程耳你可觉得不平?"
程耳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朝玉帝道:"不觉得。"
末了又小声地补了一句:"如何敢觉得。"
玉帝未曾听到程耳的低语,一挥手,两旁的天兵就驾着程耳往阎罗殿去。
元清特地走到前面,好等着程耳能路过自己。
仙官都散到两旁,唯有元清还在正中站着,程耳瞧见了,朝元清笑。
程耳朝元清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然元清还是看的分明:
"我没偷。"
天兵朝元清呵斥道:"快些让开!"
元清没有动,羿遥散人一伸手,将他拉了过去。
"元清,你此次跟着程耳,切莫被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元清没有问所谓"有心之人"是谁,他只是隐隐地觉得,有什么人瞧不过程耳,想尽办法将他逐出天庭。
也对,一个半仙,无有仙籍,却来去自由。
——这已经是最大的罪了。
不敬之罪。
司命下手也甚是狠毒。
程耳直接被扔进了贫穷人家,家里生了五六个孩子,偏他是个男娃——还是个傻儿。
他父亲是个赌鬼,见是个儿子甚是高兴,夺了就想卖给无后的士绅,然是个傻儿,根本卖不出去。
那父亲直接将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幸而得了母亲接着,才算是保住了一命。
元清又不敢擅自施法,若是擅自更改司命的命谱,能不能抱住师兄平安历劫不说,自己还得担上一个扰乱天命的大罪。
他特地向司命借了命谱来看,看程耳的命谱写得甚是简单。
"程耳,转世傻儿,其父赌,其母短寿,至十八,其妻毒三次而亡。"
明白了这一番,元清才算是敢用点小仙术,偶尔为程耳救一救急。
元清在程耳转世的命谱里并没有什么身份,便也只能时时刻刻使个隐身术,守在他的身边。
"这差事,甚是烦人。"
元清如此抱怨着,却也时时刻刻地盯着,生怕程耳下一秒就出了什么事,一丢便是半条命。
第4章 第 4 章
程耳被投进了一家贫苦人家,因为人傻,父亲不喜,母亲又不识字,只能给他一个音节。
母亲叫他命,大约是觉得这就是命。
元清只觉得人间的时间过得甚是慢,自己已来这里九年了,劫难才过了一半。
细细来算,程耳的命甚是悲苦。
出生时被父亲摔,母亲救了。
一岁时喂水呛着了,差点呛死,元清施术法救了。
两岁时收成不好,父亲不给饭吃,母亲割了自己的肉煮给他吃,才算是熬过来。
三岁时勉勉强强会走路了,被其他孩子欺负,推进井里,还是自己变了个草堆进去,不然怕就是就摔死了。
四岁时还不会说话,路过一家铁匠铺时那火星子溅到他身上,若不是他母亲发现便就烧死了。
五岁时方才会说话,母亲想送他去读书,却被先生打手板,那双手打的十分凶,发了炎症,冬天的时候险些就病死了。
六岁时身子还不大好,他父亲赌钱输了气恼,回来看到自己的孩子呆呆傻傻,一下子把他扔到河里,母亲跳到水里去救,才算是捡回一条命。
七岁时母亲病了,呆呆傻傻什么都不会做只能到路上乞讨,险些被一个富家公子打死。
八岁时母亲越病越重,遇上一个郎中能救,只要他给自己做药人,他同意了,险些就被那郎中毒死。
九岁时母亲的病略好些了,自己却又什么事都做不得,还时常被父亲打骂,自己的姐姐们也早已经被父亲卖进妓院拿钱去赌,最后没了钱见这个傻儿子模样不错还险些将他卖去当小倌。
如今第十年了,元清觉得这种隐着身寸步不离的日子甚是无趣,然又不敢不盯着。
"来壶桂花茶。"元清现了身形点了一壶茶,若是一直隐着,甚是消耗元气。
"你已有十几日未来我大咸山了,便是在这里喝茶吗?"申屠忽的出现在元清面前,赌气的样子活像一个没有吃到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