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义诊时,童涵润也甚是不专心,动不动就要看看申屠,申屠此刻已不再看殷烨容的那本兵书,只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睡觉,似是安详,然他皱着眉的样子却还是暴露了他此刻并不好受。
申屠怕童涵润看到了担心,忙从袖子里掏出兵书遮到自己的脸上,生怕又被童涵润看出了不妥来。
童涵润看了许多次,见申屠似乎确实没什么不妥,便也就放下心来,安心地替面前的病人把脉。
面前这位病人是一位僧人,然病情甚是奇怪,左半身滚烫似火,右半身却偏又似冰,病情甚是怪异。
“申屠,申屠。”童涵润喊着,想着申屠原先是个云游道人,也许见过这种奇症,却见申屠躺在那一动不动,以为他睡死了,又想他身上有病,多睡一会也是好的,便就不再喊他,按着那位病人的左右手探脉。
“这位师傅的脉象甚是奇怪,若是可以,便住到我家来,我与您慢慢治。”童涵润按着僧人的习惯,双手合十朝僧人行礼。
那僧人却道:“贫僧既已出家,生死有命,今日下山不过也是遵循了佛祖的意思,无论治不治得好都是贫僧的命数。”
童涵润却着了急,伸手拽住了那位僧人:”你们出家人有出家人的道理,然我做大夫的也有做大夫的道理,你既死我的病人,我自然是要治好你。“
那僧人却还是婉转地拒道:“贫僧玄溪在此谢过了。”
童涵润见拦不住他,只好松了手,由着他去了。
只不过回去的路上,童涵润却还是惦记着那位僧人的病,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申屠见他一路都不说话,猜他今日的心情不好,便开口问道:”元清,你怎么了?“
“那位僧人的病甚是奇怪,治也不是治不好,不过麻烦些,然若是不治却是必死无疑。”童涵润道,说完还甚是忧心,却又转了转眼珠子,雀跃道,“我们歇业几天去找玄溪的药方吧,治好了他,我们再继续开门。”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申屠问。
“平遥城就一间平遥寺,身患奇症这么明显的特征到寺里问一问就知道了。”童涵润倒是想得十分的开,牵住申屠的手欢喜地往家走。
当晚,童涵润就当真关了医馆的门,一门心思扑倒医书里,找与玄溪病情有关的记载。
申屠也随着他,与他一同去找,童家却不缺的就是医书,世代从医留下来的还有许多孤本,除却那些常用的医书童涵润收拾了放到一边没有再看,将一些记载着罕见病症的书拿出来与申屠一起找。
童涵润翻了一夜的医书,才在一本残破的孤本里找到了相关的症状,然正是因了残缺不全,药方里却少了两位药材,童涵润只好自己再琢磨了缺的是哪两位药凑齐了药方好给玄溪送去。
“白术……人参、桂枝麻黄……”他念叨着药材的名字,想了半天才想着试一试铃兰与洋地黄配着使用。
然这两种药却都带毒性,若是贸贸然熬了送给玄溪,稍有不慎便会出事,他便将草药混在一起,想熬上一碗自己试一试。
这服药若是常人吃了,便会呕吐心律不齐,但若是玄溪吃了便能将他体内的寒气与内火混在一起,再多喝几副药排毒便就好了。
童涵润得了药方,便立刻称了药草要去煎药想试一试自己的药方可有效。
申屠望着外面的月上枝头,却也不会说什么,只顺着他帮他扇火炉子,看着童涵润甚是兴奋地放药,许是见申屠精神尚好,又得了治病的良方,便也很少去他的病如何,只偶尔照应他多休息,若是困了便赶紧去睡觉。
申屠自然是不困的,由着童涵润兴冲冲地煎药,自己坐在旁边陪着他。
待药熬了数个时辰,外面的天都大亮了,这药才算是熬透了,童涵润伸出药匙在药炉搅了搅,确认了锅中的药草都熬烂了,才将锅里的药倒出来,端起碗就要试药,申屠伸手拦了拦,然他知道这都是命数,拦不住的,果然童涵润只笑了两声还是喝了下去。
未过半刻,童涵润就感到不适来,只觉肚子里的肠子都搅到了一起,捂着肚子跑到厕所去了。
申屠坐在外面等着,眼中存了几丝哀伤,那已是他仅剩的感情了。
童涵润从厕所里出来,看着申屠那副申请,脸还白着却硬是扯出一个笑来:”申屠,你怎么一副我要死了的样子。“
是啊,你确实要死了。
申屠眼中的哀伤更甚,看着童涵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童涵润却不甚在意,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道:“这药不对,再换个别的试试。”
说罢,又自顾自地翻医术去了。
此后的几天,他试了许多的药材,却无一不带着些毒,虽说是药三分毒,然童涵润选的那几味药却实实在在就是□□了。
待他终于试到对的药材,自己身上也已中了许多种不同的毒,躺在床上,根本动不了。
虽童涵润常劝慰申屠道:“我既是从医的,身上那点毒之后再调理调理就是了,又什么好担心的。”但申屠心里明白,这都是命数,自己不是不想拦,而是拦不住。
“申屠,你帮我把药方送给玄溪好吗,我感觉有点累,动不了。”童涵润躺着,有气无力地道。
申屠握着童涵润的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地应诺道:“好,我这就去。”
童涵润闻言就展出一个笑颜来,从袖子里掏出那张药方递到申屠的手中,申屠忙接了,正要走,又不放心地道:“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见童涵润点了点头,自己才转身走了,自从五世之后,自己的术法便有许多都使不出来,如今连捏诀往平遥寺的路上都要停下来歇一歇才能继续往前,以前这段距离是小菜一碟,然如今的自己。
申屠暗骂一声自己没用,又忙硬撑着捏了诀往平遥寺去。
他忙着回去见童涵润,便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只将药方交给门口的小僧就转身赶着回去了。
待他回去的时候,童涵润正硬撑着想要起身,申屠忙跑过去扶住了他,道:“你想要做什么?”
“想看看你怎么还没回来。”童涵润靠在申屠怀里,闭着眼睛喘气。
申屠的眼中又溢出许多的哀伤来,童涵润伸手去探他的手,他忙伸手握住那只凉透的手,轻声道:“我回来了。”
“你回来……“童涵润话未说完就咽了气,整个人都无力地靠在申屠身上。
申屠一下子哭了出来,他的心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有无穷无尽地悲伤,他紧紧地抱住童涵润的尸体,将自己的下巴放在他的头上,心里明明已经知道他已死了,却还是希望自己能再将他捂热,望着他醒过来,说完那句他未说完的话。
可是,他醒不过来了。
第27章 第 27 章
申屠的头又疼起来。
耳边突然响起童涵润的声音来:比笑更重要,难道是哭吗?
是啊,是哭,我不想在你死的时候连哀伤都不会了。
“申屠!”耳边传来一声响,他还未想明白是谁在叫自己,就已经晕过去了。
申屠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平遥寺的客房里。
他还未想明白自己怎么会在平遥寺里,就听见桌边有两人打情骂俏的声音,不用听便知道是程耳与邴怀二人来了。
“你们二人如此闲吗?”申屠揉了揉自己的头,起身看着那两人。
那两人见他醒了,也就不再眼中只剩对方,双双转过头来看他,程耳最先开口:“我们两个可都是为了你,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晕晕了多久?”
申屠听他如此语气,便估计自己这次确实是晕的甚久,直接问道:“多久?”
“五年。”邴怀不紧不慢地回道,然这一回答却叫申屠一怔,第一句话便问:“那元清呢?”
“我就说他醒来定要先问元清,倒是一点儿不担心自己晕了五年。”程耳转过头看邴怀,语气中还掺杂着点替他难过的味道来。
“元清呢?”申屠又问了一遍。
邴怀知道自家那位的劣根性,便就替他答了:“他就在这里,我与你说……”
却原来是这一世的元清不知投了谁家,家中无力抚养,便将他放在平遥寺的门口,还是玄溪将他捡了回来,抚养成人,取了个名字叫玄清。
他知道当年救自己的那位大夫字元清,便取了其中一字为他取了个名字叫玄清。
如今算来,也快有五岁了。
“如此说来,这一世的元清还是个僧人了?”申屠听完邴怀道来的种种,问了一句,此刻的申屠七情六欲几乎全失,因此说话的时候冰凉凉的,叫人觉得好生疏离。
“是。”程耳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申屠的眼光忽然温柔起来,轻声道:“那也挺好的,六根清净不为俗世所扰。”
“唉。”程耳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我与邴怀已经为你打点好了,玄溪也认得你是送药方的人,自然愿意将你留在平遥寺,总之你就在这里住下就是了。”
“童南呢?”申屠忽然想起上一世元清的父亲,便顺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