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其实也并不肯定自己能起多大作用吧?不然你临到最后打什么退堂鼓,真想当英雄的话,倒是挺起胸膛上啊!李树,你不想死的,对不对!你倒是睁开眼睛啊!不想死,就好好活着,好好呼吸,好好笑,好好哭,没事跟人唠唠嗑,打打架,实在不行你背个小鼓逢人就敲敲打打也好呀!
“李树!!
“李树!!!”
吕铭浩喊到后来根本不知道自己喊了些什么,嗓子干疼,精疲力尽,夜风好像把李树的魂魄都吹散了,任他怎么捶打呼喊,就是没有反应。
最后他终于泄下气来,盘腿在李树身边坐下,用手摸摸对方的脸,又握住对方的手,什么也不说了,就只静静地垂着头,陷入无穷无尽的悲伤里。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紧紧握住的那手忽然轻颤了一下。
“吕铭浩,胆小鬼,别哭了。”
李树艰难地睁开眼睛,朝吕铭浩看了看:“原来不是哭,是血啊。”
吕铭浩原本被悲伤压着,哭不出来,徒听他说话,忍不住就掉下泪来。
李树苍白地笑了,说:“没死,哭什么丧啊。”
话语未落,一把被吕铭浩抱住,紧紧地,像要揉进心里去,不由心跳漏了两拍。
吕铭浩按着他的头,咬牙切齿:“妈的,第二次了啊。每次都要吕小爷从鬼门关把你拎回来,鬼门关那么好玩吗?”
“嗯,好玩,有空带你也去。”李树眼神清明,亮晶晶地看他。
吕铭浩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跳起来,去船舱的小储物间拿了根烟花出来,点燃了放到天上。也不知钱小三儿能不能看到,这大海茫茫的,雾霾岛已经整个儿沉没了,唯一的地标消失,四面八方都是水,根本不辨方向。
再回船舱时,李树正趴在窗口向外看。
吕铭浩走过去,跟着在床边坐下,伸头去看。
遥远的天边打雷了,紫色的闪电从漆黑的夜空劈下,瞬间把海天点亮,刚毅的闪电的线条犹如大自然的舞者,在茫茫天地间织出惊心动魂的网,一条未逝,一条又起,连绵不断,充满无尽的生命力。
吕铭浩说:“李小树儿,一定是你刚才渡劫失败。看,现在老天爷的怒火降下来了。”
李树没回头,随口胡诌:“有你在,还渡什么劫啊。”
吕铭浩不干:“凭什么啊,有我在,怎么就不能渡了?”
李树回头嫌弃地看他:“你一个讨喜猴,渡什么劫。渡了能成齐天大圣吗?”
“……”
李树咬牙切齿地:“刚刚我可听见了,有讨喜猴骂我是讨喜猴呢。”
“……”
李树顺势往他怀里一倒:“讨喜猴,来,给爷敲个鼓呗。”
吕铭浩忍无可忍,说:“滚!”
话虽如此,却还是不禁收紧了手臂,把某个渡劫失败的道友搂得紧紧的,生怕对方化蝶飞走似的。
远远地,有雷声传来,天边紫色的闪电显得愈发明亮了。
李树说:“饿。”
吕铭浩就跳下来,去冰箱里翻箱倒框,末了拿两包泡椒凤爪过来,小心翼翼地:“条件简陋,鸡汤没有,鸡爪吃吗?”
李树说:“吕铭浩,你忘恩负义!就拿鸡爪胡弄你的救命恩人?”
吕铭浩认真地犹豫一下:“要不,我以身许?”说着就要动手脱裤子。
李树吓得直往床角缩,说:“妈呀,像素花果然反人类,老子二十多年的贞操要保不住了!”
吕铭浩说:“逗你玩呢。”忽然想起那天在雾霾岛上,自己急吼吼地冲李树喊:“如果当时你真的对我做了什么,真的那样了的话,我……也许我也并不是不愿意。”没来由就脸上烧得慌。
妈的,他一个大男人,脸红个什么劲啊!
李树笑得肚子抽筋,不住地咳嗽,拍拍身下的床铺,说:“过来,爷给你脱。”
吕铭浩绷着脸,同手同脚地向前迈了一步,又迈一步,然后视死如归地蹦上床,直挺挺地躺好:“第一次,你下手轻点。”
李树真笑得要晕过去了,伸手把他揽进怀里,说:“改天。”
吕铭浩忽然心里好大一阵失望,接着又听李树说:“晚上我睡觉,你守夜。”
凭什么!当下大怒,要跳起来,扭过头,李树却已闭上眼,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呼吸匀称,胸膛起伏。吕铭浩没来由又喜滋滋的,用手戳戳李树的脸,真好,这人,活的呢。
因着怕军方再回来,吕铭浩强撑着守了半宿夜,后来实在太累,便也不管不顾,搂着李树沉沉睡去。
运气真好,一夜无事。
待到醒来,强撑着酸痛的四肢坐起来,先看李树,这人还睡着,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忽然哗啦一声,浑身激灵,顿觉扎进了冰凉的海水里。低头看,水不知何时漫了进来,很快就要淹没床铺了。
第136章 第23章
吕铭浩猛地想起那个被子弹穿透的小洞, 昨天又慌乱,又困倦,把它给忘了,没想到才睡一觉的工夫,海水已经漫进来,看来那洞再不堵,船很快就要沉了。连忙扑腾着冲出去, 把舱门打开——钱小三儿正蹲在小洞边,埋头舀水呢,水把他大半个身子都淹了, 只露了个脑袋,旁边还漂着不知从哪儿来的海藻,看着怪滑稽的。
吕铭浩喊他:“三儿?什么时候到的?”
钱小三儿乐呵呵地:“天刚亮就到了,看你们睡着, 没敢吵。这会都中午了,吕铭浩你可真能睡。晚上没少折腾吧?”
吕铭浩脸一红, 挥手赶他:“去去去,再胡说我打你!”
钱小三儿把手里的小桶一扔,抱头就往舱里蹿。“妈呀,这海上太阳真够毒的, 看我这细皮嫩肉的,瞬间就黑了!”
李树还睡着,有点发烧,吕铭浩拿冰块给他敷了敷, 又问钱小三儿:“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钱小三儿蹶着屁股在冰箱里找吃的,头也不回:“跟你想的一样,五年前,你们确实有交集。那年冬天,你们都坐过一班从莫斯科开往A市的列车,据说是新开通,纵贯亚洲的最美线路,很多人都慕名前去。但是恰好地,你们都在同一节车厢,你,张晓雅,还有李树。”
找到一罐可乐,钱小三儿打开喝了一口,擦了擦嘴,才又说:“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不,我接着又查了那节车厢的乘车名单,还好,五年过去了,那份名单还保留着。给。”
他从身后的防水背包里取出个平板,打开递给吕铭浩。
吕铭浩快速滑动一下:“冯文正?”
“没错。”钱小三儿正色道,“那时你应该还不认识他。”
这么一说吕铭浩也想起来了,那时他和张晓雅坐在左边靠窗的位置,后面隔着两排的位置好像确实坐着李树,而过道的另一面,有个不起眼的小老头,穿着黑色的呢绒大衣,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木漆的小匣子,正是冯文正。
钱小三儿说:“事实上,我在想,你们感染像素花,很可能跟这节车厢脱不了干系。你再看看其他的名字。”
吕铭浩一目十行地把名单拉下去。
刘一宝。
涂红绣,涂止明。
蔡文瑛。
这些人都是中途上车,上车时间不尽相同,但总有那么一个时间段,他们同处一节车厢中。
钱小三儿继续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在这节车厢中感染了像素花,成为病原体携带者。后来列车到站,你们陆续分散到全国的各个角落,把病毒传染给更多的人?我怀着这样的想法,以防万一,又随机调查了这份名单上的其他人,果不其然,他们也患了病,有两个还爆炸了。”
吕铭浩顿觉内心狂跳,记忆好像撕开了口,他清晰地想起列车快要到达A市前,曾经过一条隧道。那时他正跟张晓雅玩你写我猜的游戏,车厢里静得出奇,以至于他连一点轻微的玻璃碰撞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当时还想,什么东西碎了呀,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直觉。如今想来,大约正是那时候,看不见的像素花四散了开来。
有一点吕铭浩想不通。
“如果说我们是病原体的携带者,那么在此之前的像素花病患要怎么解释?我妈妈也是病人,而且她犯病的时间远在五年以前。”
钱小三儿挠挠头:“这我也说不好。是不是你们感染的,其实是变异病毒?感冒还分好多种,难道像素花病毒就没有点高端配置?”
吕铭浩陷入了沉思。
钱小三儿又说:“其实我觉得吧,想这些已经无济于事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你们确实脑子被花吃了,高层也确实拿你们做过研究,可你们现在活下来了不是?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吕家那边已经有几位从吕彦修那得到消息,说是你发生意外,命丧黄泉了。”
“这个吕彦修!”吕铭浩冷笑起来,反正雾霾岛在地图上根本就不存在,炸和不炸,对外界本就没有影响。昨日一役之后,说他发生海难也好,不知去向也好,总之尸沉大海,死无对证。吕家那边,只怕又要天翻地覆了。
钱小三儿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现在怎么办?咱们打个电话过去,诈个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