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把手伸给他,他就着那手紧跟着跳进电梯。
关门的时候,他回头看,那几名特种兵还在走廊尽头。
“他们怎么办?”他问李博。
李博漠然地按下楼层:“不知道,等死吧。不过他们特种兵总归有些求生的手段,你还是先操心自己吧。”
吕铭浩紧张地盯着门上方,显示楼层的电子屏已经坏掉了,但他还是希望能看到点什么,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天花板上漏着水,电梯里湿漉漉的,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味。
李博帮他把羽箭□□,扯下袖子将伤口堵住。
吕铭浩没来由有些后悔,如果他不那么快答应吕彦修在合同上签字,现在就不会困囿于此。
李博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沉声道:“别胡思乱想,你都向他下战书了,他难道就不会反击吗?纵使今日让你逃离这座岛,明日也会在别的地方设下通天陷阱,把你赶尽杀绝。”
吕铭浩想想正是这个理,便不再计较,安心等电梯到达。
因着海水入侵,大部分的电子设备被破坏,电梯上升得非常缓慢,才刚走到一半,就听咔嚓一声,电梯晃了晃,然后不动了。
水渍滴滴溚溚,顺着墙壁淌下来,很快没过小腿。
李博抬头目测一下天花板的高度,把李树交给吕铭浩,自己试着伸长手臂跳了两下,感觉指尖可以碰到天花板,就对吕铭浩说:“蹲下来,把我送上去。”
吕铭浩脱下T恤,拧成绳状把李树和自己捆紧,然后蹲下,让李博借着他肩膀的力撑起来。
李博双手用力,去顶已经被海水压得变形的天花板。水流从缝隙渗了进来,感觉到天花板在一点点地松动,李博侧头大喊:“小心!”就听哗啦一声,山洪爆发似地,湍急的瀑布倾倒而下,瞬间充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吕铭浩立即跳开,李博顺势撑住天花板的边缘,纵身跳出去,然后把手伸给吕铭浩:“上来!”
吕铭浩跳上去才发现,上头水流的势头更大,从天井处哗哗地往里灌。吊着电梯的绳子成了最好的媒介,手摸上去,湿漉漉得根本抓不稳。
但这却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李博咬着牙,手足并用在绳子上爬。
电梯摇摇欲坠,吕铭浩紧随其后,忽然远处又传来一声巨响,绳索倾斜下来,将电梯向一旁甩去。
吕铭浩连忙用力抓紧绳子,无奈上头全是水,摩擦力根本不够,只得飞快地用脚在绳上打了个转,将自己紧紧缠住。
刚刚稳住,绳索又一个晃荡,荡到另一边去。紧跟着,其中一根绳子断开,打着卷儿,迅速向下坠。冲击力巨大,如若不慎被击中,只怕半张脸都要被毁了。爬在上头的李博卯足一口气,腾出一只手硬生生将下坠的钢索抓在手里,下坠力摩擦着皮肉,把手心勒出血来。
吕铭浩禁不住叫了声:“李博!”
李博看他一眼,沉声道:“快爬!”又丢了钢索,拼命往上爬去。
越往上,水流就越急,好像迎头浇下一般。待到他们终于出了电梯,才惊觉那海水已经能漫过腰部,推开建筑的大门,远方巨大的海浪一排接一排,哗啦啦地涌了进来。
已经是日落时分,高涨的潮水被风推着,前扑后继地推向内陆。军营前方的小树林已经被淹了大半,高大的树木此刻看来犹如长在海里的灌木。不用说,停在沙滩边的快艇应该早已不知去向。
斜阳西下,起伏的海浪后头,残落的余晖如血花般铺满整片海域。
远方又传来巨响,岛屿的一隅仿佛被击沉,斜斜地倾掉下去。
吕铭浩下意识去看李博,李博说:“先出去再说。”
两人迎着风,艰难地在水里迈开脚步。沉重的水压从身体的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几乎让他们站立不稳。老旧的军营摇摇欲坠,天花板不断掉进水里,砸出数丈高的水花,浪头打过来时,从头浇下,一呼吸,水就涌进肺里去。吕铭浩和李博刚开始还相互掺扶着,借力站稳,后来站不稳了,就松开,放松了身体浮在水面上。
海浪一波接一波,把海里的砂石浮木都推过来,吕铭浩憋着气,拼命把头抬出水面,不辨东西,只用手竭尽全力划水。耳边响着咕咕的水声,冲击着耳膜。顾忌着身后的李树,他不敢松懈,尽量张开眼睛去看,避免李树被水里的杂物砸中。
海水变得浑浊,不时有海藻死鱼漂来,缠着他的手脚不便使力。没多久他就四脚乏力,好在已经出了军营,干脆任由海浪推着,一下又一下,也不知道要被冲去什么地方。
待到海浪的势头终于小去,他才又拼命划水,感觉脚能踩地了,便停下来,四下看。
也不知道这是哪,极目之处,浑黄一片。
“李博!”
哪里还有李博半点影子。天色越发暗沉下去,四下寂静,犹如死神出行前惊心动魄的沉寂。
第134章 第21章
吕铭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岸。说是岸, 其实已经到军营后方的半山腰了。他尽力睁眼去看,军营的建筑已经被淹没一半了,前方的小树林只露了小小的尖,勉强能看见一抹绿色。四下茫茫,却哪里都找不到李博的影子。
他有些慌,拿出手机看了看。手机已经整个儿被海水泡烂了,就算没烂, 这破地方能不能接到信号也是问题。
雾霾岛正以极快的速度下沉,只是稍微一愣神的工夫,海岸线又退了过来, 潮水再次淹没了鞋面。
他往后退了一点,这时一只手从头顶压了下来,回头看,李树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正呼吸浅浅地看着他。
柔软的头发扫着他的脸颊,他呼吸一滞, 只觉得热泪湿了眼眶。
李树的意识尚不算清楚,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吕铭浩的肩膀,声音轻轻地,喃喃道:“吕铭浩, 我不想死。”
吕铭浩喉咙哽咽,慢慢收紧拳头,半晌才答:“不想死就撑着。我救你出去。”
身后的李树轻颤了一下,仿佛是笑起来:“你要怎么救啊?我们在海里呢。”
吕铭浩忽然有赌气似地, 怒道:“闭嘴。少说话多喘气。吕小爷自有办法。”
说着就掉转脚跟,向山顶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同李树说话,头脑急速地冷静了下来。当务之急,不应该是寻找李博,李博好手好脚,不会那么快完蛋,即使退一万步说,李博真出了什么事,他寻过去,只会让李树和自己更危险而已。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趁天光还亮,找到他事先停在沙滩上的快艇,如果运气好,绑住快艇的绳索没有断,他们或可冲出重围逃出生天。
在水里什么也看不见,他选择向高处走。
山上的砂石被不远处的军舰炮击,一次又一次,大部分已经松动,人踩上去,很容易就顺着山体滚落,他不得不四肢并用,在感觉到大石松动的瞬间,伸手去抓两旁的杂草,好几次险些掉下去,又急中生智,飞身抱住就近的大树,才勉强可以喘气。
“哎,李小树儿,你可真重啊。”他忿忿不平地抱怨。
身后没有回应,李树好像又睡着了。
风把他的汗水吹干,他停下来,侧过头,去感受李树吹在脸颊的细碎的呼吸,浅浅的,好像脆弱的泡沫,随时都要灰飞灭烟。最后的阳光照亮前方的路,四下寂静,只有身后传来有节奏的海浪声。
哗啦啦——
哗啦啦——
好像十三岁那个下着大雨的午后呢。
如果不是命悬一线,这样的时光大约也能被称之为安宁吧。喜欢的那个人就在身后睡着,心脏砰砰跳动,体温温暖。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李树的头发,这人头发好软啊,跟他的全然不一样,也是,这人连发怒都是不动声色的模样。
这么好的人,可千万别死啊。
吕铭浩抬头看看灰白的天空,夕阳在他身后灼烧。他喘够了气,承着肩上李树的重量,再次手脚并用,在通往山顶的崎岖道路上前行。没有路,就用自己的双手双脚开路,荆棘刺破了皮肉,但却并不觉得疼,反而越发谨慎起来,生怕尖利的植物给身后的同伴弄出新的伤口。不时有海鸟盘旋下来,在枝头鸣叫一声,然后又扑楞翅膀,向更远的天边飞去。回头看,军营几乎整个儿被淹没了,海水中央,绿色的瓦尚坚毅地挺立着。
再过不多久,海水就会淹到此处。
迎着刺目的光芒,他极力寻找快艇的方位。他记得,下船的时候,正前方是小树林,沿着小径笔直地走,就可以到达军营。如果快艇还在军营前方……
不,那里什么也没有。海水里漂着不知是浮木还是杂草的东西。
他又爬得更高些,踮起脚尖去看。极目之处,大海茫茫。
什么也没有。
不止是快艇,连李博挣扎的身影也看不到。
这时,远处又传来一声巨响。
他扭头看去,离另一面的海岸线数十海里之遥的地方停着军方的舰队,炮弹从军舰上飞射出来,在岛屿边缘砸下巨大的坑。雾霾岛摇摇欲坠,发出痛苦的悲鸣。数步开外,高高矗立的信号塔松动了,向着一面山体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