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得柱从边上给了他一巴掌:“兔崽子,市区禁止鸣笛不知道吗要是把交警引来查你的像素花,我可懒得管!”
钱小三儿脑袋差点撞在方向盘上,唯唯诺诺地应一声,老实转动方向盘,往高速路上开去。
又是一番严查自不必说。
钱小三儿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在服务站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杯超浓黑咖啡提神,没人叫他停车,他不敢停。
行至半夜,吕彦白终于发话了:“找个出口下去吧,住一晚,明天再走。”
钱小三儿赶紧点头:“就是,后面还有硬仗要打呢。”说完见吕铭浩脸色不好,又缩了缩脖子,后悔起来。
下了高速,在附近找了个便捷酒店,也懒得去想姚叔的人会不会追来,径自要了房间休息。
吕铭浩翻来覆去睡不着,瞪着眼睛到天亮。才刚刚四点,就去敲他爸的房门。
吕彦白刚好醒着。
吕铭浩看他熬得通红的眼睛,问他:“爸,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吕彦白从mini bar里拿了瓶罐装可乐给他,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睡不着。”
天空已经发亮,地平线上晨曦渐显。吕彦白把窗帘拉开,望向东方。有多久没有真正合过眼了呢?四年还是五年?好像自打住进姚叔特意为他打造的秘密房间里,对时间就失去了概念。不知道黑夜是如何降临的,自然就无法入眠。
他知道吕铭浩前来的目的,想着,现在的李家父子,必然和当时的他一样,身心俱疲吧。
吕铭浩局促地坐在沙发里,打开可乐喝了一口。
这时他听见吕彦白说:“雾霾岛距今已有百余年的历史。那时候,二战爆发,日军在太阳花岛上建了实验基地,专门研制一些骇人听闻的秘密武器,导致此岛生态被完全破坏,至今仍然寸草不生。
“日军也知晓问题的严重性,为防万一,他们决定为岛上的研发同胞找一条后路,经过再三商议,终于选定在太阳花岛以东三十海里的洋面,造人工岛。这就是雾霾岛。
“据说岛上设施齐全,除了涵盖日常所需,还有一所专业的研发中心,专门针对类似像素花的病例进行研究。”
听到这里,吕铭浩的眼睛顿时放大了。
吕彦白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接着说:“像素花首次被学术界认同是在三十年前,但这不代表在此之前它就不存在。有相关资料显示,在太阳花岛上进行秘密实验的研究人员,已经有一些因为长期压抑的环境,出现了类似脑残的特征。”
“那是像素花最早的成型吗?”吕铭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很有这个可能。无论如何,后来日军战败了,这座岛被我国军方监管起来,理所应当成了军事禁地。”
“可是这和李树有什么关系?”
吕彦白顿了片刻:“不知从何时开始,雾霾岛上的工作重心转移成了监视太阳花岛。
“众所周知的,太阳花岛是五月红综合医院的重症部,病人都是身染重病的脑残。数月前,在这座岛上发生了暴动。”
这件事吕铭浩听李树提过,据说当时的情况相当惨烈。
“此事直接成为国家全面清除脑残的导火索。
“为了避免更多的牺牲,高层其中一个派系提出,彻底展开针对李树大脑中的像素花的研究。李树自患脑残至今,像素花被大脑很好地压制,甚至为大脑所用,是研究不可多得的成功案例,全球仅有。”
吕彦白说到这里停住了,阴沉的眸光静静审视吕铭浩。
吕铭浩下意识抓紧了可乐罐,心跳的厉害。突然砰的一声,可乐溅了出来,淋得他满头都是。
吕彦白拿毛巾给他擦拭,完了问他:“想继续往下听吗?”
吕铭浩迟疑一下,半晌垂下头去,轻轻点了点。
“上面决定对他的大脑进行像素花剥离手术。目前为止,世界范围内还没有过类似的成功案例。过去三十年里,但凡接受手术的临床病人,无一不是以死亡告终。”
吕铭浩蹭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吕彦白继续说:“上个月,针对另一名病患蔡文瑛,也做了同样的手术。当时她脑里的像素花含量已经非常低了,可还是没能活下来——原地爆炸了。”
吕铭浩只觉得喉咙干涩,声音沙哑:“那么李树……”
“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吕彦白搂了搂他的肩,望着天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剥离像素花,需要每天固定朝大脑,像素花的边缘位置注射相关药物,危险系数非常高,一但注射针头戳破像素花,它很可能就会爆炸。这种高难度的工作,上面交给了李博来做。”
“可是……”
“没错,那些人为了得到想要的,开始不择手段了。这种做法,和当初在太阳花岛上做秘密实验的日军如出一辙,变态到泯灭人性。雾霾岛上设了重重机关,沙滩上遍布暗箭陷阱,每周只有一艘采买船只靠岸,扔下食物就走,犹如一座监狱,里面的人根本出不来。李博想要救儿子,只能老实动手术,否则食物就会断掉,他们要活活饿死。可最后儿子也是死,他不仅救不了,还要亲手去杀他。”
吕彦白说到此处,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吕铭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门口的,足足有两分钟,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喘气。
他伸手去开门,又听见吕彦白说:“你根本不能理解,在有着六亿脑残病人的国度里,仅仅两个人的性命,有多么微不足道。”
第126章 第13章
夜色深重, 平静的海面上盛满月光。小船在波涛里,向着A市以东的洋面寂静地前进。
太阳花岛在他们的左手边,已经被炮轰得支离破碎。原本它高出海平面不下数十丈,如今却只有几块嶙峋的大石还险险地露在水面,其它的部分,早不知沉到了海底的什么位置。若不是导航提示,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到, 他们竟然离太阳花岛如此之近。
数月前的暴动吕铭浩听李树说起时并无真切感受,如今亲眼见到,不由浑身战栗, 又后怕。当时的情景该有多惨烈啊,李小树儿若是跑慢一点,或者张晓雅没有替他挡枪,或是海水再将他冲得远一些, 自己大概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闭上眼,咸湿的海腥气里仿佛还残留着血腥味、炮火弥漫的硝烟味, 耳畔,似乎久久回荡着络绎不绝的哭喊。头顶风声尖嚣,一如那个直升机盘旋的无情夜晚。
此去凶险,钱得柱和钱小三儿留在岸上接应。吕铭浩划着浆, 载着吕彦白,悄无声息地向雾霾岛潜行。这船是花大价钱向运送食物的老头手里买的,当时那老头摆着手,紧张得要命, 一连声地说他拿部队的编制,出了事,要掉脑袋的。吕彦白又出具了高层的手信,老头这才放下心来,收了钱,保证不声张。
明知岛上驻守的军队已经撤离,保险起见,快到雾霾岛时,吕铭浩还是关了马达,用手划浆,浆落进水里,像切开噩梦的皮肉,让人胆颤心惊,如履薄冰。
月色如水,水面渐渐升腾起淡淡的紫色的薄雾,整个岛屿充满了诡谲的气息。
四下寂静,吕铭浩大气不敢出,紧张地环顾目光所及之处。说实话,这岛上的环境相对太阳花岛已经好了很多,海边是布满细沙的沙滩,再远处是密林,密林的深处应该是驻军的营地,再往上,是大石嶙峋的山峰,山上建了信号塔和发电站,涓涓细流正从信号塔不远的沟渠里淌下。
小船顺着洋流,被海浪一层层推向沙滩,吕铭浩收好浆,提着绳子下去泊船,吕彦白突然拉住他,随手把一个没开过的可乐罐扔出去,只听砰的一声,可乐罐被在沙里的尖刀刺破,拉环飞了两米高。
“小心点。”吕彦白嘱咐。
吕铭浩点头,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这看似无人守卫的孤岛,实则如此戒备森严,想来军方也不会任由船只靠近,说不定孤岛周围还有红外监控呢。他跳下船,脚踩在冰冷的海水里,拎着绳子,仔细辨清楚了才敢往岸上走。
吕彦白也跳下水来,喊他:“送食物的老头每周都来,一定知道从哪可以避开陷阱,你找找附近有没有明显的标识。”
吕铭浩想着,若是脚印什么的,早应该被风沙吹没了,成不了标记。于是特别留意醒目的大石头,果然不出所料,好几块石头上用硬物划出了明显的痕迹。他把船绳拴在其中一块石头上,然后手脚并用,爬上石头,用手电一打,很快确定下块石头的位置,提起一口气,跳了过去。
穿过沙滩便是密林,就近的树干上仍旧刻着痕迹,吕铭浩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劲,捡起地上的断枝,朝前扔了出去。
后脑突然被走在身后的吕彦白按倒,身体不受控制地低伏下去,顷刻劲风拂来,沙土残枝四散飞起,竟然是地雷爆炸了。
“别大意,贴着树根走。”吕彦白掸掸身上的土,爬起来,朝有记号的大树飞身扑去。
吕铭浩有模有样跟在后头。在海上那种惆怅感顿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紧张而又颤栗的心跳。这样的环境,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不可能出来,军方根本不用派部队驻扎,只要在离岛的必经之路动下手脚,除非插翅,否则必死无疑。那些身在高位的人,大约真觉得岛上的两条人命并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