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彦白制不住他,想着,还真不如让他撞晕的好,于是抓住他的后脑,用力往墙上撞去。他回过头来,对着吕彦白阴恻恻地笑,血涌了出来,人却半点没事,倒是精神越发足劲了。吕彦白大吃一惊,这要换成普通人,早该晕了,难道像素花的变异同步带来了人类身体机能的强化?
时间不多了,吕彦白当机立断,把自己的脸也包裹起来,拽着吕铭浩就往大厅冲。
吕铭浩拼命挣扎,手抓着墙壁的拐角,就是不松手。
挣扎间,巨大屏幕亮了起来,各项数据恢复统计,只眨眼的工夫,警报便愈发刺耳起来。这声音让吕铭浩痛苦,他捂着耳朵,大声尖叫。电子屏幕上的噪音指数严重超标,数字越过警戒线,变成红色,同时,其它的指数也在追赶直上,待所有指数都越过警戒,连接大厅和走廊的地方,一道厚重的大门缓缓从天花板落了下来。
吕铭浩站在门下,头痛欲裂,只知道头顶上劲风掠过,下意识用手去抓墙角。
吕彦白眼疾手快,猛地将他推将出去。
两人在地上滚开,大门轰然落地,深深地陷进地板里,大约是许久不曾开启,尘埃顿时弥散开来,糊了双眼。两人落地的地方,地板翻滚,吕彦白抱着吕铭浩又是一个翻身,那地板整个儿翻转过去,背面的尖刀朝上,挑起一片衣角,撕啦一声,全撕碎了。
吕彦白艰难地爬起来,用手一摸,肩头湿涔涔的,被血浸透了。突然生起气来,把吕铭浩抵在墙角,拿手肘去撞他,喊道:“醒醒!吕铭浩,给我振作点!从小没干过什么好事,只这件,别拖后腿行吗?!”
吕铭浩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吃痛地去捂住痛处,片刻后又叫起来,仰起头,声音凄凄。
吕彦白又有些不忍。
这么一恍惚,又让吕铭浩挣脱出去,只见他一脚踩上机关地板,尖刀翻过来,瞬间把脚背刺穿!
巨大的痛楚刺激着心房,他攒紧拳头,从喉咙时嘶吼出来。
吕彦白也顾不得其它了,赶紧过来抱住他的腿。
“别乱动!吕铭浩,听话!会死的!”
吕彦白一声声地喊他,又掐又拧,近似疯狂的痛苦让他口吐白沫,眼睛上翻,几乎要失去意识。
吕彦白费了很大劲才把他脚弄出来,运动鞋中间多了几个窟窿,想来伤得不轻,血液像小溪似地涓涓涌出。
吕铭浩倒抽着冷气,下意识地叫:“疼!”
吕彦白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清醒了没?”
吕铭浩半梦半醒间,点点头,又摇头,大脑仍旧是痛,像素花啃咬着每个细胞。
尽管有衣物阻挡,但催泪瓦斯还是渗入了体内,吕彦白的眼里止不住地涌出眼泪,也没时间多说了,将怀里的东西取出来,拴在吕铭浩脖子上,然后背起他,飞身冲了出去。
后脑有劲风拂来,顾不得看,闪身冲进电梯,迅速关门。这时吕彦白看到,巨大的网从天花板撒落下来,如果他跑慢半步,就要被困在网里。
然而进了电梯就安全吗?
不,军方的监视系统早已得到警报,数架直升机呼啸着在岛屿上空盘旋。
吕铭浩的大脑终于斗争胜利,人清醒了过来。
“爸,让我自己走。”他咬着牙,从吕彦白背上下来,环顾四周,终于认清了形势,“我……又犯病了?”
直升机上,探照灯刺眼的光芒打下来,数屡交叠在一起,把整座军事建筑照得通体明亮。
吕彦白喘着气:“没时间多说了,快走!”说完把衣服扯下来,披在身上,弯腰向沙滩跑去。
吕铭浩迟疑片刻,快步跟上,又说:“爸,对不起。”
吕彦白没理他,径自进入密林,把面前的枝丫折断。
父子二人飞快地穿行在林间。直升机压得很底,呼呼的狂风把树木掀得东倒西歪。不时地,几颗子弹落下来,擦着他们的耳边飞过。
一路小心谨慎,捡枝叶繁茂的地方走。
眼看快到沙滩,吕彦白忽然停下来,喊跑在前面的吕铭浩:“儿子!”
吕铭浩停下脚步,胸膛上下起伏,喘着粗气。
吕彦白没来由就笑了,看着两步之隔的儿子,说:“不要自责。你变成这样,我也有份的。”
若不是他轻易落进了姚叔和吕彦修的圈套,吕铭浩怎么会被像素花刺激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爸?”吕铭浩顿感心慌,忙上前将吕彦白扶住,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一颗子弹从后背射入,几乎贯穿了整个胸口。
“爸!”吕铭浩手忙脚乱,想把伤口堵住。
吕彦白气喘吁吁,用残缺的胳膊按住他锁骨下方两寸。
“吕家的江山,给你吧。”
第129章 第16章
吕铭浩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A市的, 记忆遥远而模糊。朦胧中,他似乎把吕彦白背在了背上,顶着枪林弹雨,不顾一切往沙滩狂奔,自己好像也中弹了,大约在左手的位置,手臂传来阵阵刺痛, 险些快要托不住吕彦白。
到了岸边,找到来时的小船,先把吕彦白放进去, 用衣服遮起来,然后割断绳子,没命地往海里走。还没走远,几架直升机追了上来, 机上的狙击手扛着枪,拿他的脑袋当标靶。
他深吸一口气, 翻身下水,也不知道躲了多久,反正意识渐渐远去,快要消失不见的瞬间, 他看见头顶水波荡漾,一艘快艇潜夜而来。
来的是钱小三儿。
钱家父子在约定的港口候着,以便随时接应,但时间过了很久, 仍不见他们的小船回来,钱得柱立即明白过来,这是出事了,便踢了钱小三儿来帮忙。
钱小三儿赶到的时候,直升机已经接到指挥部的命令撤离了,吕彦白躺在小船里,望着缀满星辰的夜空,出的气比进的气多。吕铭浩沉在水里,双手死死抓着船舷,钱小三儿费了好大劲才将他拉上船。
回A市的路上,吕铭浩醒过一次,那时他被父亲紧紧抱在怀里,对方苍白无力地唇上噙着笑,正眼神温柔地看着他。
“爸……”喉咙滚动,眼泪像要夺眶而出。
吕彦白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轻轻拍着他,说:“睡吧。”
于是再没了声息,他的眼皮发沉,意识又要陷进黑暗。吕彦白温柔地拍打他,嘴里哼着歌,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黑猫警长。
过了许久、许久之后,他又听见父亲低语似的呢喃。
“好好活着呀,儿子。”
再次醒来就是在医院里了。
钱小三儿一脸惆怅地坐在床边,看他。
吕铭浩倏地坐起来,四下张望:“我爸呢?”
病房里四下无声,雪白的窗帘被风吹起,楼下的桅子花香飘了进来。喵咪蹲在窗棂上,一心一意地舔自己的爪子,听见他的声音,小小的耳朵动了动,随后轻盈地跃起,跳进了他的怀中。
钱小三儿默默地看着他,眼神哀莫。
吕铭浩的心忽然漏跳了两拍。
“我爸呢?!”掀了猫,坐起来,双手死死掐着钱小三儿的肩膀,用力摇晃。
钱小三儿痛得倒抽冷气,末了只得说:“你冷静点。吕叔……没能救过来。”
吕铭浩的手顿时就停了。
“不可能!我爸在路上还跟我说话来着,怎么会救不过来!钱小三儿,你骗人!”
“我没骗你!”钱小三儿急红了眼,手比划着,“我赶到时,你在水下,你爸在船上,那时还有气,可当我把你从水里拉出来,他就……就没有呼吸了。医生说,是失血过多,救助不及时……吕铭浩!”
吕铭浩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薄雾茫茫的海面,起伏的波浪里盛满月光。月光底下,断腕的男人大步走着,行走在波浪里,像要走进海里去。
吕彦白从海上来,如今又要回到海里去了。他一生都在和地球最广褒的区域打交道,做的第一笔生意是航运,随后又成立了远洋运输,把吕家的产业借着波浪推向全球的每个角落,其间斗过海盗,打过政府军,后来被姚叔囚禁了五年,又再次回到海上。
这一次,他没能活下来。
他嘴角噙着笑,怀里搂着一生的宝贝,了无遗憾。他的步子坚毅而稳健,迅疾而又带了男人特有的小浪漫。
忽然身后有人喊他,他停了下来,回头。
他不争气的儿子哭得好像一只狗。
“爸!”吕铭浩喊他。
他不耐地挥手,面上却是带着笑的。
“回去吧,好好活着啊。”
“爸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我们关系才刚刚好点,我还没有解开心结,我还有好多话要说。好多抱怨,好多不满,好多责骂,好多好多!”吕铭浩哭得眼泪鼻涕到处都是,毫无颜面可言。
男人无奈地看着这小丑似的儿子,竟是毫无自己当年的半点风骨。这样的果,不都是自己当初种下的因么?是自己对他溺爱宠爱,用调油的蜜罐养大的啊。不免又想,以后自己这么一走,这孩子后半的人生会怎样呢?他会富有吗?他会长寿吗?他会拥所他想要的一切吗?
“来。”朝吕铭浩招招手,男人在水面盘腿坐下。